更何况第一日失明,他却已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这浓重的黑简直令怜枝无法忍受,恨不得一死了之——
“四哥!不会有事的!”惠宁抱住他,猛力地摇晃着才迫使他稍微清醒些,“我会让人治好你的,你不会瞎的,不会的!”
怜枝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着痛苦地摇头,惠宁看着他这副模样,便知多说无益,大力按着他的肩膀甩下了一剂猛药,“我的夫君——是林院判林太医的二公子,他的亲儿子!”
“他会医术……等他为那斯钦巴日包扎好伤口,我便让他来为你治眼睛,好不好,四哥?”
“二公子……林太医……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怜枝果然愣住了。
惠宁蹲了一顿,一面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一面又轻声回答道,“他生下来就是个哑巴——林府不肯认他,也不愿让他上宗牒,说是二公子,实则与下人无异,至于我们俩……”
她轻咳一声,似乎也意识到此时此刻并不是说这些事的好时机,是以将话咽了下去,“往后再说吧——但是四哥,他的医术不亚于林院正,你的眼睛,他一定能治好。”
惠宁说的信誓旦旦,怜枝也只能信她,他逐渐地平静下来,反握住惠宁的手,惠宁只觉得自己握住了一块儿寒冰,“斯钦巴日怎么样了?”
“血已止住了,碍不着什么的,四哥,你放宽心——”,惠宁再次将他搀扶回榻上,陪着他说了会儿话,只是话说了一半,那紧闭的门扉又被人推开。
怜枝瞎了眼后,两只耳朵便变得愈发灵敏,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来是林家那二公子,也就是沈惠宁的夫君林术。
果然是他,因为怜枝听到了沈惠宁的声音,“林术?”
“出什么事儿了?”
林术又对着她在空中比划一通,沈惠宁看着看着,眼眸逐渐发亮——
“斯钦巴日醒了。”
斯钦巴日自昏迷后便什么也不知了,甫一睁开眼见着面前两个生面孔,连身上还有伤也顾不得了,即刻如一头狼一般警惕地弓起脊背。
他动作突然,惠宁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林术急急揽住她,两手猛打手势,斯钦巴日不耐地看着他两手乱挥,正要发作,却见沈惠宁灵机一动,忽然推开林术冲着斯钦巴日大喊一声,“皇嫂——”
于是沈惠宁便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斯钦巴日骤然顿住,面上神情也变得很微妙,眉宇间似乎有那么几分……受用,总之他的语气也和缓下来,“你……”
惠宁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沈惠宁。”
“四哥的……亲妹妹。”
沈惠宁…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斯钦巴日注视着那与怜枝有两三分相似的眉眼,回忆良久才从记忆的角落中找出这么个人——“噢,是你。”斯钦巴日恍然大悟。
是那个怜枝口中“暴毙身亡”,不得已使怜枝男替女嫁的妹妹。
不过这个“暴毙”的妹妹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还与边上那陌生男子行为亲密,不难猜出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斯钦巴日丝毫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反倒是有一种隐隐的窃喜,若真是沈惠宁来和亲,恐怕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怜枝了……
这怎么能行?岂不是便宜了那个该死的懦夫陆景策?
一想到他们二人恩恩爱爱,花前月下,浓情蜜意,白头偕老相伴一生,他就浑身发毛!像有虫子在爬!!
斯钦巴日死也不愿意!
他甚至有些恶毒地想,幸好当初是怜枝来大夏和亲——幸好。
惠宁见他面色无异,也就放下心来,既然彼此心知肚明,也就暗暗地将那一页给揭过了,她简短地将斯钦巴日昏迷时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一一阐明,斯钦巴日则静静地听着,直到惠宁说到怜枝时,才稍有些反应。
“他的眼睛……”斯钦巴日蹙起眉来,而惠宁则与身边的林术对视一眼,林术叹口气,又用手语说了些什么,惠宁则为斯钦巴日转述道——
“四哥的眼睛非外伤,这样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林术会尽力为他医治,可究竟能不能治好,什么时候能治好,这也……”
斯钦巴日听懂了她的欲言又止,他也明白,能有人医治之于此时的他们来说已是极好的了,怜枝什么时候能好,也只能看命了……
“我想去看看他。”斯钦巴日道。
惠宁便带着他往怜枝处去,沈怜枝茫然地坐在床榻最边上,看着是一直等着斯钦巴日来。
他的两只有些手不安地搅在一起,斯钦巴图看着他,心脏又是一戳一戳的疼,他快步向前,怜枝似有所感,抬起头来,一下子被人拥入怀中———
“沈怜枝。”
怜枝的指尖动了动,在拥抱住斯钦巴日的那一刹那,他一直高悬的心忽然就落回肚子里,他想说什么,可斯钦巴日下一句话却让他说不出话来,反倒是眼泪决堤——
“不要怕。”
斯钦巴日蹲下身,带着茧子的指腹擦过他的眼尾,他吻沈怜枝的眼皮,“也不要哭。”
惠宁与林术知道这两人有些话要说,找了个理由颇为识趣地离开了,门扉闭上后,那房中又只剩下斯钦巴日与怜枝二人,斯钦巴日不断地吻他,回应他的恐惧。
“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带着你,怜枝……直到你能看见。”
他握住沈怜枝的手,诚恳的:“你愿意让我陪着你吗?”
怜枝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嘴唇颤动着,并为开口,他的眼泪大滴的落。斯钦巴日心尖一阵刺痛,沉顿一会,要将手抽出,只是在他手微微挪移的那一瞬间,沈怜枝忽然拽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