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绍宁也在,无声地冲萧综行礼,但此刻显然萧综只在意萧玦。
萧玦漫不经心坐着,冲他轻慢地挑眉,萧综脸色更是难看。
萧琰高坐御座,将两人的小动作一览无余,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挂着仁慈笑意。
萧综恭敬地冲皇帝行礼。皇帝打量他,亲切道,“嗯,黑了些,也瘦了些,但更结实了。你七叔也在这,怎么不和他见礼?”
萧综咬咬后槽牙,转身朝萧玦行礼,“见过靖王。”
萧玦唇边笑意不变,也不出声理会,萧琰替他说了一句“平身罢”,奇怪问道,“怎么对你七叔这么大的怨气,他得罪你了?”
萧综义愤填膺地告状,“之前归云楼的事,的确是臣侄鲁莽,受靖王一顿鞭抽也便认了。可在陕州,他骂我废物,士可杀,不可辱!”
“有这等事?”萧琰意外地看向萧玦,好似完全没想到,萧玦不仅背后讽刺,更是当面骂人。
萧玦仍是那不以为意的傲慢姿态,讽笑道,“本就是废物,如何听不得真话?”
萧综再度气得咬牙,捏紧拳头仿似要揍人一般。萧琰手指着萧玦笑骂,“你这张嘴,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萧玦于是起身,慢条斯理地冲萧琰行礼,“臣弟告退。”
萧琰又极其自然地嘱咐他,“把狐裘披上。”
萧玦走后,萧琰和事佬一般,对萧综笑道,“他就这脾气,被朕宠坏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萧综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萧琰慈祥地询问,“上次见你,还是你辞去宗正寺官职的时候,怎么想到弃文从武了?”
萧综坦白道,“从前臣侄浑浑噩噩,糊涂度日,后来沈姑娘……”
谢绍宁听到“沈姑娘”三字,眼眸微微动了动,最终归于平静。沈姝选了自己的路且一去不回头,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做过,如今自身陷入麻烦,已没必要再管太多。抓紧时间壮大自己的势力才是要紧。
那边萧综眼神黯淡下去,沉默片刻,失落地改了口,“靖王妃点醒了我,我想做出一番事业给她……给我自己看。我不是从文的那块料,所幸学了几下拳脚功夫,读了点兵书,叔父让我投了军。”
萧琰观他模样,只觉得倒是应了周远所说的那句“旧情难忘”。
他赞许道,“此次你在西北立功良多。先是在沙漠中以少杀多,受伤仍坚持至救兵来到,忠勇可嘉;后在朱骁和钱炳两位将军的指挥下,更是屡立奇功,他们都对你赞赏有加。朕一向赏罚分明,你又是自家人,羽林卫中郎将一职暂空缺着,朕便授予你,如何?”
此次萧综多次立功,他需要奖赏一个官职来服众,彰显天子恩德;萧综的父亲萧玮安守本分,萧综又头脑简单,还有沈姝这个弱点,极好控制;萧综与萧玦有仇,万一做下什么事来,无论谁胜谁负,都有助于他削弱族亲势力;羽林卫里没有本家人,需要安插一个,防备周远、魏铭等人……怎么看,都是一举多得。
问谢绍宁,只是顺便。问萧玦,更只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顺便t表示自己极为看重这个兄弟。
萧综喜出望外,忙跪下谢恩,“臣侄多谢陛下恩典!”
萧琰沉默片刻,面上露出几分沉重,低声道,“靖王身体不好,太医说,已没有几年寿命了……”
萧综努力绷住脸,但还是压不住翘起的唇角,可见很有几分幸灾乐祸,巴不得萧玦去死。唯恐皇帝看见,他掩饰地低下头。
萧琰仿佛当真没有看见他的细微表情,叹息道,“以后他再惹你,便忍忍罢。”
他希望萧综能听懂他的暗示:靖王身体不好,没有几年好活,所以不必害怕,该出手的时候便出手,靖王死了,沈姝就是他的了。
萧综低着头,也不知听没听懂,只再度行礼,“臣侄明白了。”
萧综离开太极殿,笑得全身发抖。若不是他知道萧玦毒解了,刚才差点就信了皇帝。这人怎么这么能演呢,还编得出这样的鬼话,害得他差点没忍住,当面笑出来。
可惜这么精彩的戏码,没法和小婶婶分享。萧综一路朝奉天殿去,面上忍不住地笑。幸好他原本便是心思外露的形象,被封了官,又得知萧玦的“惨剧”,笑笑也正常。
而太极殿内,萧琰满目叹息,低沉嘱咐谢绍宁,“方才关于靖王身体的话,你勿对靖王妃说,省得她伤心。”
谢绍宁稳重拱手,“陛下仁慈,微臣明白的。”
申时萧玦从皇宫回来,面上带着薄红,与潋滟凤目相衬,更显昳丽。
沈姝从静思阁的院门接到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不由一愣,担忧问,“喝酒了?”他正“装病喝药”呢,不是忌酒么?
该不会着了皇帝的试探,露馅了罢?
“想什么呢,”萧玦拉着她手,轻笑道,“是皇兄给的药酒,推辞不过,喝了两杯。”
沈姝边扶着他走,边给他把脉,听萧玦道,“没什么大碍。”
脉象确实听着没事,沈姝缓缓松了口气。
吩咐锦瑟去煮解酒汤,沈姝与萧玦走进静思阁,迈入卧房。
扶萧玦在罗汉榻上坐着,沈姝替他脱去黑亮狐裘,见折柳打了水来,又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萧玦顺势将她抱住,吩咐婢女们,“都下去,本王与王妃有话要说。”
沈姝这才发觉,自己刚才那口气松得太早了。不甚想婢女们下去,她求助似地看向折柳,折柳耳朵比她的还红,眼神闪躲着退了下去。沈姝只能独自应对,喝过酒的萧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