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若真和离,家中父母兄弟总得问个缘由。到时候,高低得闹上一场。虽说是为我出了气,可闹成那样,也不光彩。我这辈子……早从一开始踏进薛家大门时,便就注定了是悲剧。我不恨吗?起初也恨、也怨,可渐渐发现,恨和怨都无用。与其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倒不如好好做些值得的事情。”
“就像如今这般,清清静静过日子,有何不好呢?”
只能说,若是苏雪摇遇到她遇到的这些事,她必会奋起一搏,她不好过,害她成这样的那些人,谁也别想好过。
可她不是崔氏啊,从小所受的教养,也全然不同。
以她野蛮的脾性,她能做出那种鱼死网破之事来,崔氏这等名门之女,却未必能豁得出去。
所以,苏雪摇索性也不问她为何不反抗了,只是问:“嫂嫂既决定了不离开薛家,也不同薛家撕破脸,那难道要一辈子都这样过吗?有没有想过,得个孩子傍身。”
崔氏闻声苦笑,苏雪摇明显感觉到了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也只是那一瞬的功夫,很快崔氏便向苏雪摇如实坦白了:“五年里,拢共也没有过几次,且次次都是避开了的,又怎会怀孕呢?”
“每月,初一十五他的确是来我的院子。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只简单吃个饭就是了。别说夫妻行房,便是如你我这般说几句体己的话,也不曾有过。”
“我想,若非是他多少还顾着些脸,怕是连过来吃个饭也不愿的。”
苏雪摇心中暗骂大爷不是人,然后,把邱氏女扮男装跟过来的消息,告诉了崔氏。
崔氏显然是没有想到,十分震惊。但震惊过后,却又笑了。
“虽意外,但细想想,倒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虽说已经看开了,对这样的日子,也早麻木。
但今天或许是太久没有敞开心扉的这样聊过了,竟说得崔氏又有几分伤感起来。初婚时的委屈,也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
她以为这几年的时间里,她早已经炼成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纵那邱氏日日到她跟前来显眼,她也可以做到全然不在意,可以不去理会。
可其实……她也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坚强。
也会委屈啊。
说到痛处,心也会痛啊。
可是怎么办呢?既入泥潭,又还能怎么挣扎?
崔氏强烈忍住哽咽,这才不至于在苏雪摇这个弟妹面前丢脸。
苏雪摇大概也看出了她情绪的不对劲,也觉得,这种时候,她大概是需要好好一个人独处着,自己消化一下内心的情绪的。
于是,就识趣着主动作了别:“大嫂,今日天晚,我便先走了。”
崔氏点头,然后让自己身边的心腹丫鬟亲自送她出去。
丫鬟品茗送苏雪摇到门口,然后由衷感谢她道:“三奶奶是有心之人,亏得还有您能来开解我们奶奶几句。这五年来,我们奶奶受了多少委屈,就只有我们自己清楚。这薛家的高宅大院儿里,又还有谁会在乎我们奶奶的感受?”
“可怜我们奶奶娘家不在京中,否则,家里老爷公子们,也是得为我们奶奶做主的。”说着,品茗竟哽咽起来。
可见心中委屈实在太大。
苏雪摇认真听着她的诉苦,然后一语道破了关键,她说:“是你们奶奶道德感太强了,总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这才受了诸多委屈。要我说,既这举家上下都不在乎她的感受,她又何必再去在乎别人感受呢?索性闹将起来。”
“如今正好在皇家猎苑,陛下贵妃也在。索性就闹去了御前,求陛下做主。实在不行,索性舍了脸去,闹得举京上下人尽皆知。我就不信,他们再不在乎大嫂感受,还能不在乎薛家名声?”
“我们奶奶若是三奶奶这样的性子,那她一开始就不会受这些委屈。早在大爷抬邱姨娘进门时,她就闹将起来,奴婢不信,那姨娘还能顺顺利利进得门来?”
“我们奶奶总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是说体面为最重要,若不是日子实在艰难得过不下去,没必要撕破脸到那一步。总是这样,她才受的委屈。”
苏雪摇:“可她现在的日子,不是已经到了几乎山穷水尽之地了吗?若再守着那些体面、尊严,迟早得活活给怄死。”苏雪摇很想问,体面和尊严就那么的重要吗?
又觉得没必要问。
还是那句话,每个人心中的道德感不一样,所以想法自然不同。
崔氏要想日子好过,必须得冲破牢牢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
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品茗知道苏雪摇大抵是真心为她家奶奶着想的,否则,她犯不着冒着得罪薛家阖府的危险,来同她说这些。
所以,对苏雪摇,品茗十分的敬重。
“三奶奶的这些劝诫,奴婢牢记于心上了,日后,自会悉数说与我们奶奶听。”
已走出了大房所在院落,苏雪摇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来。
“不必再送了,我有春华秋月跟着就行。”苏雪摇说。
品茗止步。
苏雪摇转身,却突然看到了迎着月色走过来的大爷。
因是没想到他会来,所以苏雪摇十分意外,口中“咦”了声后,立刻迎了过去。
她同大爷间的那些恩怨,早在薛霁为她讨回了公道后,就不存在了。
如今再见到人,苏雪摇自是恭恭敬敬着请安见礼。
“大哥。”苏雪摇蹲身。
反而薛扼,如今再见苏雪摇,脸上倒是有几分不自在。
目光略有几分闪躲之意,他背在腰后的手稍稍抬了抬:“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