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完太阳已落幕,大伙都收拾东西车马继续往前赶,苍凌上马车后困意全无,他呆呆望着窗外发神,还有一夜就到京都脚下,他突然有逃避的想法,就像不愿打开那封卷轴,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在那里等着,那个答案上不仅仅写着他自己的未来还有更多人的,更可笑的是答案就是他这一年的终点他却胆怯了。
苍凌不仅不愿面对京城也不愿面对身前的人,过去两日他都以休息借口在马车上谁也不见,直到今日见了余夏,不断后退的枯树灰影里倏地闯进一个人影。
反应不够快苍凌没有躲过对方视线,周祈远骑着马伴在马车外,苍凌说要休息他一直没有打扰,今日余夏见着人了所以他也跟来。
故友
“如果觉得那道圣旨让你压力大便烧了吧,往后我与他们各凭本事。”周祈远不愿苍凌劳神费力,他不知他还能做些什么。
苍凌佯装困,打着小哈欠说:“我真的只是有点困,那道圣旨在不在其实都影响不了什么。”说罢他放下了帘,须臾马车一晃,周祈远竟然上了车。
车里遮的严是给苍凌造一个易睡的环境,此刻却成天然伪装的面具,不会将彼此神情看得太清晰,可以藏匿一些情绪,苍凌侧身让个空位但周祈远没有顺理成章坐过来。
“你在躲着我。”
有时候苍凌觉得了解自己的人是不少,周祈远如此直白问他却不能直白倾诉。
“你又不说话。”周祈远是跪在车板上的,他往前诺腿在碰到苍凌脚时停了下来,“他是不是让你一辈子留在京都?”
苍凌没有回话。
“他还告诉你人心会变,告诉你大周需要像你这样的人鞠躬尽瘁…”
“别说了。”苍凌截话,他手心都要被自己扣出皮屑,“我只是无法接受自私地…”话说着周祈远将他绞在一块的手抓紧了。
“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会逼你,你也不要强迫自己好吗?”
苍凌倾身额头抵在周祈远肩上,“我都说了有点困。”而后周祈远将他拉进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密闭的空间里留有淡淡的草药味苍凌很快被困意席卷。
一片银白的世界中,十万大军如沉默的钢铁洪流,沉沉地压在城门外,马蹄深深地陷入雪地中,偶尔传来的马嘶声在寂静的雪夜中显得格外凄厉。城墙之上,守城的士兵面色凝重,紧张地注视着城外大军。
雪花在指尖融化,苍凌望着窗口问起:“守门的可瞧清楚是谁了?”
“没有。”余夏哈出一口热气,“雪太大了,城墙上的都是禁军,下官猜是黄海卫。”
“再喊话,如果还是没有人出来谈就攻城吧。”
余夏听令策马到前边,白雪里玄大氅尤为显眼,周祈远点了头身边的屈鸿便往前驾马一段距离,大声喊:“康淮王殿下协同文肃候送庆昭帝棺椁入京,你们再不开门迎驾莫怪我们不讲理了!”
话音回荡在半空,仍是不见城门打开。
周祈远:“张海天。”
张海天招呼三千前锋冲去,城墙上的士兵没有射箭但也没有开门,像是等着他们亲自攻进去,余夏将情况汇报过去。
苍凌将手从窗外收回,余夏递来手帕他没有接,旁边的士兵牵马过来,苍凌翻身上马驾到周祈远身边,雪花吹进眼,周祈远伸手将他睫毛上的一簇雪花弹开。
周祈远:“我猜太子的人被端王牵制住了,城墙上的都是京兆伊侍卫,他们不会阻拦。”
“嗯。”苍凌下颚蹭了蹭衣领的绒,把要吹进颈里的雪拦截掉,他看张海天一行人背影,道,“直接过去吧。”
大军起势整体往城门靠近,棺椁随他们往前抬,规模之大地上雪尘都在跳动,近距离观望城门的确没有要反攻架势,在推车抵达前苍凌抬手:“等等。”
如被冰封的城墙士兵突然有人影晃动,周祈远警惕地按上腰间的剑,那人身着一品红袍,几缕白发散落在肩,瘦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
“苍时和!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与那秦贼有何二异!”付清抓进雪里的手鲜红,上面都是他学生的血,泪水滑过他皱巴的面庞,在皮肤沟壑纵横中流淌,一滴一滴如同破碎的水晶,他嘘嘘望着城楼前那被雪花压塌的棺椁,“陛下啊——是臣无能,臣毕生心血一夜之间都毁于一旦!!”
那声音似乎粘着血从喉咙往外蹦,付清猛地转身撞向墙,所有人为之一镇。
“开门!”与此同时苍凌挥鞭策马奔向城门,推车撞开大门,苍凌几乎是跳下马跑上楼,周祈远紧随其后。
付清背抵着墙,血流满脸,他眼神血丝渐淡去望着苍凌张了张嘴,苍凌跪在面前,如此近的距离却好像已经隔着血海深仇,种种过往那么遥远,付清努力抬手。
“时和你怎地也…白了头……”
那只要摸苍凌的手终究在半道落下。
一大颗泪珠滑过脸颊,苍凌脸上肌肉压制不下地抽动,他伸手将付清的眼皮合上,继而横手将付清托起,周祈远给他撑伞挡住了飘落下来的雪。
大军进京不到半日完全掌控,禁军多数被清理,太子一党尽数落网,等庆昭帝入皇陵丧事大办已是第四日,苍凌当日受激后差点承受不住昏过去,所以一切都等到他身体好转才一一审查,京都官员排查结束,除沈家之外其余太子余孽都抄家贬谪,而关在大狱里的都是重要成员。
张海天领着二人进牢门,说道:“依照殿下的意思沈家抄家后连坐五族,不过这大狱里只有沈丛,其余人在京兆伊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