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刚暗下去两秒又亮了起来,对方的回答相当简练:天亮之后。
当天八点十九分,时隔两周,老皮终于在范禾易家附近的早餐店再次见到他。
店里全是大爷大妈中间零零散散夹杂着几个快要迟到背着书包晕头转向的学生,老皮跨进板凳和桌子的空隙,盯着对面的家伙:“说说吧,这么多天干什么去了?”
范禾易从一边的筷子桶里抽出一双筷子递过去:“先说你查到什么了?”
老皮毫不犹豫,手上用力撕开包装袋,夹起盘子里的油炸糕,从口袋里再次抽出那只调查小本翻到其中一页递过去:“你发回来的那栋洋楼是上世纪的建筑了,在很多人手里流转过,最近一次登记的房主是高见青。”
范禾易似乎也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往碗里加辣椒的动作一顿。
老皮预留出时间供他震惊,迅速嚼完嘴里的炸糕补充说明:“房子是在1926年转到小高名下的,按照时间看的话,他这个时候已经被转化了,对吧?”
范禾易点头。
“上一任房主叫高见南,是小高的二哥。”老皮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就算那时候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吸血鬼,高见南把房子转让给小高已经足够说明他们家人对他真是好的没话说了,至于为什么那只吸血鬼会出现在那栋房子里,我猜是那家伙鸠占鹊巢。”
“你没有过其他怀疑吗?”范禾易问,他又想起那晚见到的九方廿,现在已经变成吸血鬼的模样的人。
老皮不解,抽回自己的本子:“不过小范老板,你那天到底看到什么了,这段时间不接电话就是怕我和孔叔问你这个吧。”
“房子的事情我会回去和高见青确认的。”范禾易从口袋里掏出现金压在了抽纸盒底下。老皮见状立马起身要走,他伸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你吃完再走,最近有什么事情给我发信息,我看到就回。”
老皮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范禾易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津城的冬天一贯多风,范禾易推门离开,衣服被吹得贴着身体,本来还算正常的身体薄的像一片豆皮,老皮翻着碗里的嘎巴菜这么想。
范禾易顶着风回到家里时头发乱蓬蓬的,高见青的棺材安静的躺在客厅茶几和电视中间的空隙,盖子没有盖严,透着条缝隙。
福仔从沙发靠背上飞过来,落在范禾易肩膀上啄着他耳边的头发。
范禾易一言不发进了衣帽间,架子上挂着的还是秋天的外套和上衣,时间和温度在他的生活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镜子里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眼睛下因为熬夜泛着淡淡的青色,范禾易没忍住啧了一声——眼前的状况真的、确实、实在是让人不悦。
高见青一觉睡醒时,范禾易整理好的衣服收纳箱已经在客厅里摞了起来,他裹着毛毯努力避开那些箱子走到衣帽间门口:
“范禾易?”
“你起来了。”范禾易从衣服堆里冒了个头,他身上套了件印着骷髅头的破洞短袖,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
高见青眼前清晰的飘过衣物纤维,他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不冷吗?”
“还好。”范禾易从不说谎,这么一件一件试下来,他确实隐约有些要出汗的感觉了,跟着思路也清晰了不少,“你帮我把照片收一下吧。”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窗边桌子上的照片——那些照片大多是在酒馆门口拍的,不同年龄的范禾易站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应该就是九方廿了。
“收到……”
高见青刚问了一半,范禾易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随手拎起一只箱子递了过去:“放这里面吧。”
高见青拿起第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范禾易看着很小,黑发搭在额前直视着镜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严肃的有点可爱。
高见青忍不住嘟囔:“拍照的时候在想什么啊?”
“什么?”范禾易脱下身上的衣服,赤裸着上身走到高见青身边,凑近看那张照片,“啊,这张。我那时候刚被带来津城,和九方还不熟。”
热气猛地袭来,范禾易说的字没有一个能顺畅进入脑袋,高见青被余光里的身体恍了神,慌乱的点着点头,努力拉开了些距离不去看他:“你穿上点吧,别感冒了。”
范禾易的目光牢牢地固定在他的脸上,伸手从一边的架子上拽下一件白色的毛衣套上:“你害羞?为什么?你有哥哥的话应该不是第一次看到别人光着上半身吧。”
高见青收着照片回话,眼神相当纯良:“我哥他们都不会在房间外面乱脱衣服。”
范禾易耸了耸肩当作回答:“不过他们把你自己留在津城,走之前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
高见青已经收到最后一张,听到这儿缓缓回头看他:“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件事的,人类变成吸血鬼之后会失去记忆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变成吸血鬼是在十九岁,最后清楚的记忆是在游行的队伍里起了冲突后掉到了江里,之后能确定的就是有人把我的坑挖开,没多久你就出现了。”高见青放进最后一张照片,把箱子安稳的放在桌子上。
“中间的事,全都忘记了?”范禾易对着镜子观察身上这件毛衣,语气平淡的仿佛高见青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
“也不全是,有些零碎的片段,但顺序和内容都乱七八糟的,实在组合不到一起去。”高见青有些失落的脸印在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