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针哪有不疼的道理。”无奈又佩服地叹了口气,斯斯文文的男人摘掉手套,推了一下眼镜,吁了口气,“周先生真是能忍,这个位置紧贴着耳朵和颈动脉,若是打麻药,会伤了神经,风险太大,只能直接消毒缝针,换个别人,早就疼得倒吸凉气大呼小叫甚至夺路而逃了。”
听卫世泽说完,孙竞帆没说什么,周冰颜也只是低垂着睫毛挑了一下嘴角。
他疼,这谁都看得出来,但他可以忍,原因也不难猜到。
孙竞帆自然是猜得到的,沉默以对,不代表他不懂或是不领情,于是,等到卫世泽把外用杀菌消炎促进愈合的药给开好,装在写着用法用量的牛皮纸袋子里之后,他没等周冰颜接过,就一把抓在手里,然后只道了声“改日再谢!”,便转身往门外走。
“冰颜,回家。”这是孙竞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听得在场每个人,都心里一颤。
而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褚江童,心慌意乱的感觉更是久久不能平息。
他绝非是眼看着孙竞帆对周冰颜那藏不住的好就怅然若失或是醋海扬波,他只是突然间觉得,他竟然很是能明白那两人的心思。紧要关头,孙家三少爷的选择是谁,是什么,已经如此昭然,不需要任何解释。那么,被震慑到似乎有哪根神经瞬息间清醒过来了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这场外人眼里追逐竞争左右为男的游戏,这段看似人人投入乐在其中的韵事,就在一个男人,带着另一个男人,带着那句“回家”,决绝离开时,已经可以戛然而止。
就像是再多耗半刻,都是残害生命一般,必须戛然而止。
装不下去了,这是褚江童心里的喃喃。
而后,很快的,喃喃就成了嘶嚷,成了呼喊。
“……卫世泽,你过来。”有点儿不客气地冲着那一路送到院门口去的男人的背影叫了一声,褚江童扶着门框,在对方回过头,一脸无辜和不解的注视下抿着嘴唇眯起眼,继而反手用拇指示意了一下身后,“锁门,进屋,我有些事,要跟你掰扯清楚。”
坐在车里,最后看了一眼荣辛诊所的大门口,周冰颜只看到了正在关门的卫世泽,似乎正在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就随着大门落锁的声音,什么多余的信息也听不见了。
伤口好疼,是真的疼,就算已经涂抹了清凉镇痛的药膏,刀伤,仍旧是火辣辣的,让半张脸直到脖子都麻痹起来。孙竞帆没有过问他的情况,就只是一语不发,沉着脸,皱着眉,坐在旁边,看向窗外。
周冰颜习惯这种沉默,他和孙竞帆之间,很多时候就都是如此沉默的,只是这一次,和以往的,都略有不同。
这一次,那个男人史无前例的,像是在煎熬。
似乎被传染了一样,周冰颜也渐渐觉得煎熬起来,直到回到孙家大宅,下了车,进了门。
“上楼。”刚把外套脱下来交给佣人,孙竞帆就命令了一句。
周冰颜点点头,迈步往楼上走。但到了楼上之后,却被叫住了。
“去浴室。”那个男人再度命令。
“……啊?”这次,他没马上遵从,因为他没懂。
通常,都是要么在二楼临窗的小客厅,要么在孙竞帆房里,谈事情也好,讲生意也罢,普普通通。二层的浴室,是孙竞帆的私人地盘,是周冰颜这些年来,都不曾去过的地方。
“快点。”又催促了一声,孙竞帆干脆走到前头,先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浴室走去了。
心里忽然狂跳起来,周冰颜觉得伤口都随着血液涌动更刺痛了几分,微微皱着眉头,他迟疑中跟过去,直到走进装修甚是漂亮的沐浴间,看着坐在狮脚浴缸边沿,正在往里面放水的男人。
“三少爷……”
“来。”招了一下手,孙竞帆示意旁边的椅子,等周冰颜走过去,坐下,他才从旁边贴着罗马瓷砖的墙上拽下悬挂在黄铜挂杆上的毛巾,沾了水,凑向对方的脸颊。
周冰颜下意识想要躲闪。
“别动。”一咋舌,孙竞帆边命令边伸手轻轻捏住那面色苍白的男人瘦瘦的下巴,而后小心翼翼,帮他抹掉脸上残留的,争夺凶器时蹭上的灰尘,和颈侧没擦干净的血迹,动作甚是轻柔,轻柔到让被服务的那方心都疼起来。
“多谢三少爷。”脸上红到快要烧起来了,周冰颜低垂着睫毛,道了个谢。
他有点想逃走,却又不敢,这种只有两个人,而且如此暧昧的气氛,也让他很快连逃走都舍不得。他清楚这样不对,真的不对,这样一定会令他溃不成军,可是,这感觉太好了,不过几分钟,就把他的抵抗,溶解成了无法抵抗。
怎么办……
“你怕我?”低头看到对方发颤的指尖,孙竞帆挑了一下眉梢。
周冰颜原本是打算如实否认的,但也许应该怪这该死的太美好的气氛,他的回答,就变得亦酸,亦甜,微妙到令人发根都好像有弱电流通过似的。
他说:“谁能不怕三少爷您呢……?”
而孙竞帆的追问,可以说是比刚才的刀子还锋利——“可你不一样,我问的是你。”
周冰颜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不一样,你不一样。问的是你。
“我……”两手扣在一起,指头交叠着,他尽全力试图冷静,“我一直,都很敬佩三少爷。”
“还有呢?嗯?”
“还有……念恩吧。”
“接着说。”
“……就这些。”终于还是撒了谎,周冰颜用最残忍的方式收拢着快要叫嚣冲撞出来的某种情绪,反复逼迫自己承认这个男人也许喜欢逗他,却不会真的要他,咬着牙,用力到伤口深处疼得受不了,才总算平静了表情,他和对方四目相对,笑了笑,“三少爷,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待会儿,您也先歇歇吧,明儿上午我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