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似乎要说什么嘲讽夜州白的天真和愚蠢,而这个时候小径路转至山门前,他目光一颤。
只见山门前绿树茂、高草生,竟是一片生机勃发。昔年山门前被大火烧尽的枯木,而今竟生长得盎然。
萧山渊一时愣住了。
夜州白看了一眼萧山渊的神色,“七年前,我回寂道书院,来过这里,重新修整。此间草木如今已枝繁叶茂,不知师父的在天之灵,是否得到告慰。但愿他老人家,能得长安宁。”
萧山渊眨了眨眼,经年尘封的少年情义似乎一股脑儿的涌出来,涌至他的心口,竟然堵得他无法开口。
夜州白收回看着萧山渊的目光,道,“去师父的墓前看看吧。”
萧山渊抬眸,眸中有疑惑。
夜州白边走边道:“师父师娘被陷害葬身于那场大火,尸骨已销。后来我在藏生阁找到他们的遗记,算作下葬了。”
萧山渊的心口悸动不已。
原来那场大火,并不是烧尽了所有。
夜州白,这个扬名江湖十几载的一代剑客,心中也藏着这样的秘辛,收留这样的往事和柔软。好像他并不是将那些破碎的过往忘记,而是埋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由自己收藏。同时伴随着思量悲惨往事必不可少的钻心剜骨。
那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痛,萧山渊比谁都要了解。
萧山渊跟着夜州白的步子转到了山门后的一处山丘,夏里草木繁荣,流莺婉转啼鸣。此间静谧之地,是个安葬的好去处。
石碑上写:御风、问琼之墓。
夜州白和萧山渊停驻在墓碑之前。
萧山渊的手,缓缓握成一个拳头,良久才轻轻开口:“师父,师娘。”
夜州白看着萧山渊的侧脸,这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在此间,竟也会露出这样悲怆的神情。
所谓情,又放得过谁呢?
夜州白道:“我有个问题,想知道答案。”
萧山渊闭了闭眼:“问。但,我未必答。”
夜州白道:“当年你未到学满便从书院离开,临行前你同我说,很快见面。你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又迟迟不归?”
萧山渊维持着脸上的凉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答案。我做了帝国的杀手,我……”
“很快。”夜州白少有的打断了萧山渊,向他的身边走近了一步,“就是十二年么?凡人的一生有几个十二年?江湖里流传的萧王爷如何杀人如麻、如何助纣为虐我听得腻了,萧山渊,我想听你的答案。”
萧山渊却说不出话了。
夜州白则是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伸出手抓起了萧山渊的手腕,两人的个子虽相仿,他的手却比萧山渊的手小许多,骨节分明,落在萧山渊的袖子上,“你若问心无愧,见师父为何有苦难言?你若心有苦衷,我一定设法帮你。”
夜州白紧紧盯着萧山渊的眼睛,萧山渊却躲开了他的目光,他故作冷笑:“夜州白,你又给我设计了怎样千回百转、身不由己的本子?”萧山渊回避了夜州白的目光,说话间又很快恢复玩味的模样:“我看真正不敢面对的人是你吧。若非亲眼见到,你不敢信你的昔年同窗竟是一个魔鬼,你不甘心你的少年情义付之一炬,你总是这样害怕面对人间,因为人间本就不是你理想里的天下长安!”
夜州白淡淡一笑,慢慢放开了萧山渊的手:“你说的对,我是不敢相信。但我并非害怕什么,我只是……”
萧山渊微微动唇,一瞬间想说什么。
只是有些时机,错过了一次,便不再有了。果然他又听见夜州白平淡如风的开口。
“你不要忘了你我的合作。”说着,夜州白拿出遇渊诀的下半卷,“我要做的,已经履行了。还请萧王爷不要再背弃约定。”
夜州白又恢复了平常模样,转身向山下去了。
山间风光无限,风吹起夜州白的浅色衣裳,在青山绿草之间,显得朴素又匆匆。
萧山渊孤身立在墓前,不知想到什么,竟然露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捉摸的笑意。
天罗
夏夜,无月。
堂中,寂九炼不解的声音响起:“王爷真的要帮山北宗贼人逃亡?王爷三思!”
坐在堂前的萧山渊用一贯冷漠的声音道:“我自有安排,你们照做就好。”
寂九蝶和凤灵照二人点头:“属下领命。”
萧山渊对这二人态度还算满意,看向寂九蝶道:“九蝶,我这次的安排,你很满意吧?”
寂九蝶知道萧山渊说的是什么,道:“属下惶恐。属下只听王爷之命办事。”
萧山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并非不近人情。若你能得之,我为何不成全呢?”
寂九蝶沉思片刻,答:“属下多谢王爷。”
萧山渊摆摆手:“退下吧。阿炼留下。”
寂九蝶和凤灵照二人便离开了堂中,寂九蝶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寂九炼。
寂九炼正在怒火暗烧,萧山渊看破他的心思,道:“建功立业,封侯加爵,这些我也明白,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如今还在渴求这些。帮山北宗只是手段,一个既能打击东决侯势力、又能让你有机会杀贼首的机会。”
寂九炼听闻此言,立刻转喜:“属下愚昧。”
萧山渊道:“东决侯在江淮布下天罗地网也要剿灭山北宗,在这个时候与之相争,反而损耗了实力。山北宗出逃之日,东决侯势力必倾巢出动,山北宗相抗,两方损伤,你在这个时候出手,杀了夜尽明。取下首级,进献帝国,当是首功。阿炼,你在我身边多年,也该有别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