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4
“还要写点什么?”
老兵:“写句大白话吧,说家的床底还有些积蓄我要是回不来了就带着回娘家,谢谢愿意陪我大半生。”
又看一行字落下老兵很是满意,瞧仔细了少年的脸,嘘嘘道:“怎么在哪儿见过似得。”
“还有谁需要都过来吧。”
话一出一波人都拿着纸奔过来,有人拿来一横木两头人举着,人就在上面写,来巡逻的几人正瞧见这一幕。
刘喜:“刚跟侯爷说了早休息人怎么又跑到营中了。”
余夏跟着叹息:“闲不了啊,赤州几日没有消息这最后一战关乎生死,新的军报又不能满着侯爷,蛮狄犯境三千人正南下要从后面攻城,赤州得了消息也会发兵,前后夹击我们已经走到悬崖边了。”
刘喜:“百姓已经开始转移,死守尚有机会等到关西援兵。”
余夏负手:“但愿吧,诶殿下也来了。”
前边热闹处周祈远出没,一波人见又新来一个少年便逮着他帮忙写,余夏看了直笑:“这营子里的平日都是写老弱病小真没几个人认识人啊。”
刘喜:“他们已经请战成为前锋,都是要决一死战的。”
所以才有特权优先写遗书寄给家里人。
炮火轰击不断让人无暇顾及雪虐风饕的冰天,军报一回又一回播报,黑夜被飞过的火球瞬间照亮,抬头便能瞧见细长的雪线,敌军兵临城门脚下,城中百姓已转移留下多数壮丁充军,刘喜打头的兵已经在城门楼上厮杀。
余夏风尘仆仆进营帐,说道:“侯爷下官已经按照吩咐将杨东家的厂子派人驻守,他给了明话,还需四日能交货。”
已经尽量提前数天,苍凌思索着道:“以现在的情形能守住几天?”
余夏:“今天是第五天,死守也要受到冬衣制成,这雪下得越来越大军营中已经持续出现冻疮症状了。”
营帐外士兵往返频繁,一出去就被寒风挂得举步维艰,抬上担架的伤号抱着膝盖痛苦,这里像海面卷起大浪不断冲击崖面,轰隆一声退去却依然不断有水回笼的震声,天幕下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怎么还有人没退?”由于周围太吵苍凌拔高了声,“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余夏睁大眼去看,说:“是上回那些流民他们也自愿留下来守城。”
苍凌远远看清那几人领头的小伙子是永生,这人刚十四岁不到便已经一身牛劲正督促着大伙搬油,几次确认周围放屋里再没有遗漏的百姓后苍凌才回府衙看望昭帝。
红鹰卫立整地将府衙包的严严实实,苍凌进门便撞上来送信的公公,公公见了苍凌直接递信道:“这是夏少侠让给的,还让奴才捎您一句话说人他带走到避难地治疗让您不必担忧。”
苍凌确认这公公是刘茨边上的熟人才带着信进门,刘茨正等在门口先下梯走来。
“陛下刚喝了药睡下。”
苍凌只好将信先打开,只是读两行便深深攒起眉端,边上的刘茨凑过身一看顿时心凉半截,几日前与赤州闹掰的鬼火盟竟绕河沟与犯境的蛮狄勾结上,正迅速往定远赶来,鬼火盟的人熟悉地形这对蛮狄相当有利。
两日的交战后双方都疲惫。城门守军换上新一波,苍凌手上的军报递给几人后都没能及时下个决策,他在屋里小憩一会听到窗外踩枝声幡然醒来在开门间又少怔,本以为是余夏过来告诉最后商量好的结果不想是周祈远。
前些日他都在前线杀敌及时卸下甲胄身上那乳白衣袍领口仍有洗不干净的血迹。
抓门的手滑下,苍凌侧身让路,周祈远进去后在火盆边蹲下。
“军报是准确的,那波人最慢明日午时便能抵达定远附近。”
苍凌从床榻下搬出一盒箱,里面是一套私下跟杨成有定的冬衣,还有几套他自己欢喜的衣服,他将最上面的冬衣搬出来,“京城也来信,端王承诺会按时将粮运到关西,只是定远怕躲不过最后一战了。”
周祈远盘腿坐下,往火堆里扔了块木炭,抬眼见苍凌向他递来一黑色东西,拿到手发现是棉制成的窄袖便衣,他上手摸了摸:“给我的吗?”
苍凌面对面坐下:“冬衣已经陆续发下去了,给你也留了一个。”
周祈远刚从军营回来知道他手里的这件和发给士兵的颜色不一,脸颊皮往两边轻扯,笑意从眸溢出。
“我有时候很恍惚,总觉得你心里其实也在意我。你说是错觉吗?”
苍凌瞳孔里映着刚刚那一幕笑脸思绪如沾浇水短暂间接受不到外界动静,滋啦一声火盆中挑起火苗,周祈远的话才重新过了一遍脑,睫毛在眼睑扫出一模阴影,似乎有东西挂在睫毛上往下压着。
“也许吧。”
苍凌在这一刻恍然意识到心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压抑着一股强烈的情感,他也有意掩藏,从小到大他最不擅长面对新事物包括新的情感,说到底是不想走出舒适圈不想让外界感知到其实他也是那么俗的人,更不想承认不为已掌控的情感,从前这么认为,此刻却突然没有毅然决然地否定,像梦里的另一个人的情感在自己身体里生长。
这份感情他宁愿是那个‘苍凌’衍生出来的。
“今夜我带着红鹰卫的人去拦截蛮狄那波人。”周祈远一眼不眨地盯着苍凌的脸,“这是我们商量出来的决策。”
突然道出这话苍凌情绪转化极其显眼,目中的寒意几乎不经过大脑便显露,意识到问题后苍凌也没有掩藏,直言道:“谁去也轮不着你来冒这个险。”说罢他便拢衣起身,“带我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