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躺着的容老夫人醒来后见到萧随,虽只简短的打了声招呼,心里别提有多宽慰。
唯一牵肠挂肚放不下的孙女能得夫婿如此看重,即便现在两腿一蹬,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薛晋号完脉,又拿起先前大夫留下的药方,快速扫视过后,提笔改了几处。
药方被改可是大事,容华脸色一凝,轻轻挣脱开萧随的手,往前走几步,“薛神医,可是药方不妥?”
“药方没问题,老夫人病症亦有所缓解,接下来按着改过后的药方调理,再吃几天,当无大碍。只不过……”
但凡家里生过病的人都知道,大夫的话,只不过后面才是重点。容华屏气凝神,等着下面的话。
凝眸沉思片刻,薛晋接着道:“老夫人年事已高,虽然烧退的及时,病情也稳住了,到底还是伤了身体。接下来一段时间,务必要小心谨慎,若是短时间内再受风寒,引发旧疾,下次怕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出自薛晋口中,犹如掷下一颗不定时炸弹,轰得容华脑子嗡嗡作响,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整整一夜没休息,容华一阵头昏眼花,身形一晃,幸亏萧随及时伸出双手将她托住,这才没有滑倒在地。
容华回头,猝不及防跌进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眸中,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和对方说自己没事,甫一张口,忽然记起旁边还站着许多人。
借着萧随托举的力道,容华站稳了,不再看身后,转而向薛晋问起容老夫人一应调理事宜。
等到事情全问清楚,容华才注意到薛晋一身风尘仆仆,与往常的形象相去甚远。
思及人昨晚连夜赶路,才累成这副模样。容华一边命人端茶,一边诚恳地向薛晋行礼道谢。
薛晋接过茶盏,非常克制地瞥了眼萧随。
昨夜情景犹在眼前,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将士不知怎么找到的他,自报家门后不由分说要“请”他上马……
一夜疾驰,他在马上被颠的七荤八素,狼狈至极。医者父母心,若不是念着容老夫人病重,他是万万不会容忍这些的。
夜行百里,马不停蹄。对不是武将的薛晋来说确实是强人所难,萧随自知理亏,问诊结束后主动揽下送人的活儿。
这次,络腮胡拉来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萧随立在马车前,掀起门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昨夜下属多有冒犯,还请薛神医见谅。”
络腮胡非常有眼力界地跟着抱拳行礼,脸上神情端肃,似在为昨夜之事忏悔。
薛晋看着这一主一仆,摆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径直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走远,络腮胡才抬起头,“侯爷,薛神医这是气还没消吗?昨晚他在马上颠的吐黄水时,应该停下让他歇会的……”
没等络腮胡把话说完,萧随打断他,淡淡道:“不,你做的很好。”
络腮胡彻底被说懵了,结结巴巴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萧随笑了,留下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转身向容府内院走去。
寿安堂里,气氛有些矛盾。一方面,老夫人病情好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薛晋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个个都胆战心惊。
今年冬天异常冷,这种天气下,哪怕再小心,再仔细,谁也不敢保证容老夫人不会再受风寒。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容老夫人和容英、容华唠了一会儿家常后,精神头儿渐渐撑不住,聊着聊着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容华起身,轻轻抽掉靠枕,将容老夫人放平,提着被子往上拉,掖好被角,这才领着容英出来。
大雪过后,天气一直很好。屋外艳阳高照,日光倾洒而下,墙角红梅越发红的璀璨。
然而容华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她全副心神都在容老夫人的病情上。
两人沉默地在院子里走着,待要走到八角亭时,容英侧头,见容华依旧忧思重重,想了想开口道:“听我婆母说,凌云寺近日来了位得道高僧,三日后要办一场法会,你若实在忧心祖母身体,不妨去寺庙请高僧为祖母开光祈福。”
“凌云寺……请高僧祈福?”
容华总觉的这几日在哪里听过,经容英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上次去佛堂时,孙嬷嬷说了几嘴。吴氏常年礼佛,孙嬷嬷在这方面消息总比一般人灵通些。
见容华意动,容英趁热打铁,“凌云寺向来灵验,这次又恰巧得道高僧云游到此,机会难得,我们……我们一起去吧。”
热切之意溢于言表。
罗成毅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蛮敌又异常凶残,容英时常心神不宁,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安心,而去寺庙上香祈福便成了现在最能让她安心的事。
没有人比容华更希望祖母能早日安康,顺利度过隆冬了。容华没有犹豫,“行,三日后,我们一同去凌云寺。”
达成一致后,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不知想起了什么,都撇开头笑了起来。
一旁洒扫的丫鬟们不知发生了什么,瞧见自家姑娘脸上漾着笑意,私语几句,也跟着乐起来。
气氛一松,自然就生出了些闲情逸致,容华用眼神示意容英往别处走,两人沿着游廊漫步。
容英虽不是第一次来寿安堂,却是第一次认真观察。寿安堂院子里的花草都是容华精心栽植的,地方不大,难得的是精致。
正想开口夸几句,一个热锅蚂蚁般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仔细分看,院门口不停走动,时不时抻着头向里张望的,不是张嬷嬷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