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曾以为,自己生来便只是暗卫的命,即便他护卫的人,是这大殷最为尊贵的,可那也只是让他越发努力的习武,只有拳脚厉害了,才有被人利用的价值。
他很多年前,也是想过,与其这样一辈子躲在不见光亮的暗处,仿佛渠沟老鼠,还不如市井贩夫走卒。
总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幸福。
他想过的,如若能不再是暗卫,他宁可去偏僻山林野村,一座茅草屋,屋前一洼菜畦,立篱笆院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能在遇上性子好的姑娘,不嫌弃他的,也是能娶的,此后生儿育女,养家糊口。
他会做个好夫君好父亲,与妻子依靠,教子女拳脚。
最后老了,寻个黄道吉日,自己躺进棺材里,这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也挺好。
再后来,他知晓越来越多圣人的事,他便知道,自己这念想,怕是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身为暗卫,真的就是一辈子的暗卫,生是暗卫,死了的也只能是以暗卫的身份。
然后,他被圣人送给了公主,从前在宫里,他自然是见过公主的,不管是曾经小小的她,还是后来长成风华绝代的倾城美人。
其他的暗卫都眼热羡慕过,觉得他就像是一朝得到,羽化升天可成仙。
呆在公主身边,要比护卫圣人之时,轻松许多,且公主也并不需要他做太多旁的事。
只是他觉得,公主第一次见他之时,那种眼神很奇怪,像是透过他再看另外的一个白夜一般。
这世间,又怎会有两个他呢?
公主要他不可与旁人视自己的真容,公主还教他兵法,他虽不明白公主想干什么,但作为暗卫,听从这是最为基本的本份。
他以前这一点做得很好,现在换了公主,自然也能做到。
只是后来,就有什么是不一样了,他不喜驸马,如果允许,他想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杀了他。
他还觉得,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驸马能娶到,那是多大福气,且还不论公主容貌艳丽倾城。
如果是他,一定会将公主捧在手心,她要什么给什么,给公主自己的全部。
当有这样的念头时,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日复一日的长大,终于到了无法遏制的时候。
他不晓得这种子是何时种下的,又是何时萌芽,更不知是如何长成的。
他只是见不得公主再受驸马掣肘,是以,当驸马逼迫公主放弃他之时,他毫不犹豫的去了秦家军军营。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有那样强烈的想学会兵法,然后助公主一臂之力,尽管公主根本不想他离开。
心头酸涩,又胀疼的陌生,他离开之时,公主那会的目光,在此后很长的岁月里,足够他翻来覆去的回味。
世事总是造化弄人,他学成归来,在公主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本以为能见着公主喜出望外的神色,但,公主与他的,不过是浅淡的一句——
“回来了啊……”
他不懂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分明他离开不过堪堪数月罢了。
然而,当他再见驸马之时,便什么都知道了。
大殷战神,俊美若谪仙,手段心计却似魔鬼的男子,他面对公主之时,也是能折腰了。
他见着两人不似此前的剑拔弩张,反而动作之间,多有亲密。
公主对驸马,原是终究与对他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繁星夜空下,白夜于山丘高处抱剑席地而坐,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公主此前在主帐中的意思分明是要他离开。
她不需要他的护卫,也不需要知道他在沙场上是否能与驸马一较高下。
她只是要他离开,断了不该有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