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萧玦讽刺萧综时,并没有动怒,真正令他生气的,是沈姝后来的关心。他心头的一罐醋火烧火燎,化作嘴上任性的动作。
沈姝吃痛,但也没那么痛,指尖碰到他温热湿软的舌,耳朵脖颈刷的红透。
马车外是无数人,沈姝不敢出声,只皱着秀美的脸,瞪着幽怨的眼,用力往回缩手。
萧玦不松,咬完手指后又疼惜似地缓缓舔舐,看到沈姝绯红的脸颊,这才笑着放开,却也只是松了嘴,没有松手。
他放慢了速度在她掌心一笔一划。沈姝觉得他是要告诉自己真实意图,想要严肃认真,却又被痒得难耐。她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报成亲那日她在他手心写字的仇。只是当时不是不理她么,怎么就暗地里记了仇?
沈姝瑟缩,胡思乱想,对面那人却更加慢条斯理,双眼含笑,写一个字便欣赏似地看她一眼。
好似一番折磨过后,沈姝终于辨认出,萧玦这是要“勉励”萧综,让他“知耻而后勇”。
还有两个目的,条件所限,萧玦无法说。其一比较浅显的,是做出他和萧综仇怨颇深的假象,用以迷惑皇帝。其实萧综这人心思澄明,在救命之恩面前,这点仇怨不算什么。他好好解释,萧综会信。
其二的目的便复杂了。那就是魏铭被推出来背锅,官职被降,他所空缺出来的羽林卫中郎将一职,需要重选一个人。而皇帝一贯喜爱玩弄帝王术,不愿看哪一家独大,最可能选一个,同谢绍宁一样的“新人”。
萧综的父亲虽是三品大员,但一直被排除在权力之外,而且是个文官,对皇权威胁不大。萧综头脑简单,极容易控制,从前不务正业,自然不曾结党铺设人脉,十分“安全”。如此次立下大功,又有世子之位加持,还和靖王有仇,被皇帝选为中郎将,是极有可能的。
他要在皇帝之前,先争取萧综,再和萧综互相配合,在宫里安插一道防线。沈姝此去祁兰,萧综一路相帮,表现不俗,连岑敬也夸了他几句,萧综是足够承担这道防线的。
而魏铭之所以被推出来背锅,也不是因他恰好倒霉,而是皇帝忌惮魏修兵部尚书权势太重,顺势而为罢了。皇帝一定给魏铭许了好处,但魏家没那么愚蠢,能够轻易被收买,这一点从魏铭给出的那张纸条就可见一斑。
吴蔚和萧珠儿都未供述出魏蓁的事,这也是有好处的,皇帝不会知道,他在整件事中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恶心魏家。
魏铭心生芥蒂,而萧综也成了他的人,那羽林卫,还是不是皇帝的羽林卫,就要打一个问号。
萧玦从座板底下拖出一个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一瓶药,递给沈姝,“拿去给他,别的不要说。”
见他还是关心萧综的,沈姝轻轻一笑,拿着药瓶本要下车,又回过身来小心而又低声地问,“你不会又咬人罢?”这次可是他自己安排的。
萧玦闻言看定沈姝,手指按在唇侧,舌尖微动,好似回忆着刚才的滋味,而后缓缓笑了,“看情况。”
“……”心里抱怨着这算什么答案,沈姝红着脸下车。
夜里太冷,虽未扎营,但萧玦令军士们燃起了篝火取暖。觉得被萧玦当众指责太过耻辱,他独在呆在远离篝火的地方,靠着一颗粗壮的树干闭目养神,因背部受伤只能侧靠,高大的身子蜷缩起来,双手抱胸,脸上还带着气呼呼的表情,一时神似忠忠。
沈姝心情顿时柔软,轻手轻脚过去,蹲下身,低声问,“睡着了么?”
萧综疼得睡不着,皱着眉睁开眼,同样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沈姝将手中瓷瓶递给他,轻笑道,“王爷关心你,令我拿给你,这是最好的药。”
萧综看看那药,又看看沈姝,皱眉,撇嘴,“你就骗我罢!”
沈姝无奈,“当真是王爷给你的。”
萧综只做不信,沈姝又请他去马车上休息养伤,萧综也不肯去。最后沈姝无法,只得拿了萧玦的狐裘给他盖上。
回到马车,沈姝无奈地朝萧玦叹气,“脾气真大。”
萧玦眉梢缓缓挑起,神情似笑非笑,就这样盯着沈姝,沈姝被盯得抬头,看着他幽深的眼,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脾气更大的。
吃醋论
第四日的时候,大军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抵达峡谷前方。
榆县的峡谷,两边是嶙峋的峭壁,峭壁上鲜少有树,遑论草木,只一片黄昏的土地,粗犷而荒凉。
当日惯常起了西北风,朱骁留在河水边的数百军士,按照配合的计划,燃起了孔明灯。上千携带火油的孔明灯,顺风飘到了峡谷上方,而后被萧玦派兵以弓箭射下。燃烧的火油浇到峡谷两侧高山,烧出了无数伏兵。
这是沈姝第一次直面战争,萧玦寻了一套铠甲给她穿上。将军才能穿的明光铠,坚硬牢固,保护周密,重逾三十斤,沈姝穿着,几乎不能迈腿。
好在萧玦也不需要她迈腿,令她仍坐在马车里,自己骑马护在周围,带领岑敬在内的王府侍卫,上了一个占据地利的位置,指挥全局。
“我让你出来,你才能出来,知道么?”萧玦站在窗口,望着车内正襟危坐的人,异常严肃地嘱咐。
沈姝捏紧手指,认真点头。而后小窗被紧紧关闭,沈姝坐在车内,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的厮杀声,以及萧玦简单却明确的命令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姝后背都出了薄汗的时候,耳边忽然出现了“叮”的一声响,几乎下一瞬,“笃”的一声,一支箭矢,狠狠钉入了马车车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