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心中情意涌动,柔声问,“是什么?”
萧玦道,“若为文臣,则当一代贤王,佐皇帝开万世太平,彪炳青史;若为武将,则驰骋疆场,立赫赫战功,做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王。”
沈姝看着他,从他脸上看到了从未曾见过的意兴风发,他温柔又笃定道,“娉娉,看我为你拿下这一战。”
侍卫拿过一套银亮的铠甲,帮萧玦穿上。而好似应和他的动作与誓言,一个斥候上来禀报,“王爷,果然如您所料,沙哈尔带着余部来攻城了。”
萧玦带上挂着红缨的狻猊兜鍪,笑着朝沈姝解释,“敌兵以为我们守备空虚来攻城了,别怕,我守得住。而岑敬,可以直奔沙哈尔的大营了。”
战斗很快就要开始,这里不是沈姝待的地方,她认真替萧玦扶正兜鍪,一眨不眨盯着他,嘱咐,“一定要小心。”
萧玦揉揉她高高束起的马尾,“等我回家。”
回家……沈姝想起一件事,“我想去帮忙救治伤兵。”猜测萧玦或许不愿同意,因此她语气有些迟疑。
果然萧玦满脸不赞同,“这很危险。”场面也血腥。
沈姝努力劝说道,“救治伤者也是战斗的一部分,我想帮殿下的忙。”在一个相近的距离,和心上之人一道,为同一个崇高的目标努力,会让她觉得心中很满,好过在家中提心吊胆。
而且这也是她身为医者的责任。
萧玦犹豫。不远处荒凉的草场上,渐渐涌现黑水一样的敌兵。时间不多了,沈姝赶紧道,“我会万分小心,还有侍卫保护,你不用担心。”
萧玦皱眉叹息一声,最终生硬与她道,“要是伤了一点皮,别忘了我昨晚的警告。”
沈姝脸颊一红,轻轻点头。
救治伤兵的医馆,在靠近城墙的一条街道上,因为这里距离城墙较近,方便救援,因此被官府征用。
进入医馆,便见一个灰胡子军医带着几个民间大夫在此忙碌,轻伤员已被转走,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伤者腾地方。
大堂里剩下的都是重伤患者,断胳膊断腿的,当胸中箭断了几根肋骨的,还有颅骨被砸的凹下大块的……沈姝看得心中沉重,眼眶微红,低声与那军医道,“我是靖王殿下的随行大夫,他嘱我来此帮忙。”
“你帮他换药罢。”军医看了沈姝一眼,见她是个女子,给她安排了一个较轻的伤兵,自己挪到一边,坐着小板凳,给一个脑袋包扎的人换药,又爽朗地同沈姝说话,“靖王殿下连随行大夫都派来帮忙,当真是仁善得很。”
条件简陋,沈姝蹲下身,认真查看那伤兵的伤势,因心中沉甸甸的,只简单应了一声。
军医给伤者喂下一粒药丸,安慰道,“你不用伤心,托靖王殿下的福,这次战祸,我们阵亡人数与伤兵少多了。虽然蛮子还没被打退,但我们都很有信心。”
沈姝仍是觉得难受,不知说什么好。旁边一个膝盖以下残缺的士兵,或许性子较为开朗,接口道,“是啊,别看我断腿,但断腿总比当俘虏受折磨好。而且靖王殿下抓了敦州的大小贪官,给我们发了军饷和赏银,弟兄们都很高兴。”
这是他们该得的。沈姝鼻腔发酸,半晌缓缓道,“希望蛮子,能很快被赶走。”
那军医道,“有靖王殿下在,肯定的。不怕得罪姑娘,我和你说句实话,原先朱将军到处夸靖王是个天纵奇才,我还不信,现在却是渐渐信了。”
不知是谁又应声接口,“刚开始蛮子浩浩荡荡过来,大家还担心昌平守不住,靖王殿下一来,不仅守住了,还打了几场漂亮胜仗……”
号角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虽对结果满怀希望,但打仗到底是要死人流血的,大家再没说话,气氛凝重起来。
沈姝将医馆的各类药材药丸查看一遍,等着开战的时刻。很快屋顶传来箭矢射击的笃笃声,沈姝握紧了手中药瓶,看看屋顶,担心城楼上的萧玦,也担心战斗结果与城中百姓。
军医安慰她,“别怕,屋顶已经加固过了,抵得过这些箭。”
随着战斗开始,渐渐有伤者抬入,沈姝再顾不得忧虑,顾不得沉重,而是投入到紧张的忙碌中,竭尽所能,挽救每一个生命。就连随行侍卫也受情势t影响,全心帮忙,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止血、上药、针灸、缝合……沈姝没有一刻敢放松,不知战鼓什么时候停止,亦不知战斗什么时候结束。
直到沉重的脚步伴着甲胄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沈姝抬头,就看一个侍卫急匆匆跑来。禀报她道,“王……沈大夫,王爷他病又加重了!”
一时也不知是作假还是当真,沈姝猛地站起,提着心脏将手头的事交给军医,快步跟着领路的侍卫而去。
出了医馆,沈姝才发现,果然如萧玦所说,下雪了。瑞雪纷飞,给这战场带来几许安静,也会浇灭山林的火,给百姓带来安全。
只是沈姝来不及欣赏,只担心着萧玦,步履如奔。很快,她在雪里看到了马车边的萧玦。
兜鍪已经摘下,他脸上沾着硝烟,还有一道血痕,似乎刚剧烈咳嗽过,脸色白皙中泛着不正常的红,坐在轮椅里,隔着雪幕看她,松了口气。
“你受伤了?”刚才心中尚有几分侥幸,这会儿沈姝当真心疼,快步到萧玦跟前,鼻腔发酸地问,“外面冷,怎么不上马车?”
萧玦身后持伞的侍卫道,“王爷执意在车外等您。”
“我无事。”萧玦轻笑,脸上有一种,接受了自己支离命运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