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搂着她背,听她轻言细语,眼神也柔软起来。
沈姝道,“那时的事,你一直都记得?”
萧玦轻笑,陷入回忆里,“都记得。记得第一次见面,你自报家门,说了好长一句话。”
“好长一句么?”沈姝有些疑惑,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应当不是啰嗦的人。”
萧玦道,“你说,‘我叫做沈姝,三水沈,静女其姝的姝,小名娉娉,取娉娉婷婷之意。我的父亲是大夫,母亲是闺秀,所以我会些医术,还会识文断字。’”
沈姝记起来了,有些羞愧,又为自己辩解,“我那是喜欢你,才会想跟你多说话。”
蓦然听到表白之语,萧玦意外,抬起头盯着她,“嗯?”
沈姝闹了个脸红,又急忙解释,“我以为你是女孩儿,那是女孩儿之间的喜欢——那时我才九岁!”
白欢喜一场。萧玦哼笑,“你说得挺对,男女都分不清。”
这会儿不自卑了,还来数落她?沈姝气了气,又温顺下来,问,“那猎户不是你亲戚,对罢?”
想起当年那个欺压他的人,萧玦眼神冰冷。那段往事太过屈辱,他犹豫了片刻,才选择和沈姝坦白。
“我中毒逃亡,护卫死光了,昏倒在山里,那男人捡了我。起初他想把我卖掉,后来发现我是男人,便想杀我灭口。我和他谈了条件,承诺给他写字作画拿去换钱,他才带我去了小桑村。”
后来奸妃作恶败露,他和萧琰名声恢复,自己想法子联络上人来接他。走的时候,他将那猎户杀了,手段还不算温和。这一点,萧玦不打算和沈姝讲。
沈姝听得心酸鼻腔也酸,“他是个恶人,总是欺负你。”
“都过去了。”萧玦安慰地抚了抚她手臂。
沈姝记得,那个猎户确实脾气暴躁品性卑劣,唯有父亲,因为德高望重,在他做坏事时能劝说他几句。
父亲……沈姝猛地坐了起来,疑惑地看着萧玦,“我不认识你不奇怪,我父亲也没认出你么?”她父亲既是太医,服侍皇族贵人,不应该不认识萧玦才对。虽然萧玦总不出门,但她时常和父亲念叨他,还请父亲去给萧玦看过伤病。
“他认出了我。”萧玦轻笑,“他还请我,离你远一些。”
沈姝猛然顿住,疑惑变成了浓浓的歉疚,“我……我不知道这件事,我父亲……”难怪有一阵t子,萧玦待她态度明明已经缓和,却又忽然冷了下来,一直到最后他离开,都未恢复到最友好时刻。
萧玦拉她躺回自己怀中,“我不怪他,我是朝廷钦犯,任何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都该防备我。何况沈太医……岳父大人着实心善,从没想过抓我去见官。”
话虽如此,沈姝还是觉得内疚。是她缠着萧玦,父亲舍不得训斥她,反而去要求萧玦。她知父亲是保护她,可这……对萧玦太不公平。
她将伤痕累累的男人,又搂紧了些,带了点哭腔,“所以你后来不告而别,再也没来找过我。”
“不是,”萧玦连忙解释,侧过身擦她眼角,唯恐她再落泪,“我让我的侍卫,给你带了口信的。那时我不过十四,也无法将事情考虑得面面俱到。回宫后事务太多,要报仇,要给母后沉冤昭雪,要给父皇守孝,要助皇兄登基,而且还要解毒治病,等一切安定下来,已过去了几年,我……不敢找你了。”
怕她嫌弃他,也怕她忘了他。
沈姝只觉得心酸,并没有当真怨怪什么。她吸吸鼻子,一时未作声。
倒是萧玦又笑了起来,“也不是没有找过你。二十那年,我去青州办差,转去许州见过你一次。你当时在帮岳父义诊,我扮作一个老人,向你讨了一口水喝。你还唤了我一声‘老伯’。”
沈姝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便觉得那老者有些奇怪,这会儿找到了原因:那人眼睛太漂亮,眼神太明亮深邃,和花白的胡子极不协调。
当时不觉得,这会儿沈姝发现:老伯……这是什么见鬼的称呼。她难为情,又觉得感动、心酸,“你怎么什么也不说?”
萧玦没有回答,又听沈姝问,“我到京城后,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萧玦道,“九月末的一天罢,当时谢绍宁带你去归云楼,我就在隔壁。”
沈姝知道入京师后萧玦一定背后默默关注着她,但是没想过会这么早,几乎是她前脚入京,后脚他就知道了。
紧接着沈姝忽然想到,如果那么早他就认出了她,关注着她,那他一定知道她和谢绍宁的关系。她那句“我和表兄不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谎话。
是谎话,他却从没拆穿过。
沈姝心中忽然弥漫一股浓烈的伤心,以至于她的眼睛迅速湿润,低低道,“我错了……”
萧玦一时没有听清,“嗯?”
“我错了。”沈姝又说了一遍,抬头看他,眼泪满出眼眶。一种冲动迫使她起身,抬腿一跨,坐到了萧玦身上。
萧玦身体猛然僵硬,紧盯着沈姝,神色一时竟有些严厉,“真不想睡了?!”
不睡便不睡。沈姝倔强地想着,低头,泪水一颗颗滴落在萧玦脸上。她捧着萧玦的双颊,轻吻他的薄唇,“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于从前从未发现他的真心,也对不起于,上辈子因为那样一个谢绍宁,导致了他那样的生不如死、痛彻心扉。
虽不知沈姝为何忽然如此伤怀,但萧玦隐隐能猜到,既然猜得到,便不用担心。此刻他更急迫于另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