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太妃穿着昨日那一身请罪的白衣,披头散发,手中捧着一条白绫,低头迈入殿中,而后恭谨地跪在了地上。
“皇上,”惠太妃将头埋得很低,语带哽t咽,“清河犯下如此大罪,全是罪妇失德,不求皇上宽恕清河,只求皇上看在先帝的面上,准罪妇以身代之,放清河一条生路。”
萧琰连忙吩咐宫人们扶惠太妃起来,但惠太妃已心存死志,仍旧坚定地跪在地上。
萧琰叹了口气,“清河是朕幼妹,朕如何不心疼。只是她若犯的家法,朕自然可以护她。可她犯的,是国法。朕若姑息,以后如何服众,如何保这家国安宁。”
他从不在意萧珠儿如何跋扈地要杀什么人。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动到他的羽林卫。动到了,她便该死。
之前没能杀了沈姝,昨日也没能刺激到萧玦,是萧珠儿没用,她该去死了。
惠太妃心中绝望极了,却仍哭求道,“法理之外尚有人情,求皇上开恩,罪妇愿一命换一命……”
萧琰为难,“太妃……”
惠太妃哭道,“皇上放心,罪妇不会脏了太极殿,便是死,也只死在寿安宫,求皇上看在先帝与罪妇的情面,留清河一条性命……”
萧琰心道,一个当初纵容奸妃害他母子,一个冷眼旁观,又有什么情面。他皱眉,语气极为关心,“太妃说的糊涂话。”
又嘱咐宫人,“赶紧将太妃手中白绫拿过来。”
想死有的是方法,惠太妃并未抗拒,任人将白绫收走,配合着萧琰的虚情假意。她知道皇帝是虚情假意,可那又如何呢,她只能配合,唯有配合,才能为女儿争取一线生机。
惠太妃痛哭,不是伤心,不是愧疚,只求换得皇帝和旁人心软。
萧琰叹息道,“太妃累了,扶她回宫休息。”
惠太妃被两个宫人扶起,出太极殿的时候口中仍在哀求,“求皇上网开一面,给清河一条生路!”
几人走后,萧琰面色沉重,太息良久,好像当真为惠太妃母女动容、为难,而后在宫人“皇上保重龙体”的劝告声中,开始批阅奏章。
又过了一会儿,先前扶惠太妃离开的宫人急匆匆回来,满面惊慌道,“皇上,不好了,太妃投井了!”
萧琰面色猛变,急忙起身,“朕去看看。”
惠太妃死了,萧琰面色沉痛,心中却冰冷:死了便死了,他早就烦透他父皇留下的麻烦人事了。
惠太妃想一命换一命,哪那么容易。她死了,接下来就该萧珠儿。不过不能急,他起码得悲痛地犹豫几日,铺垫好了才行。
萧琰低声吩咐,“将清河公主,转入宗正寺。”
宗正寺有专门关押皇族宗亲的牢房,条件比大理寺牢房好得多。不是萧琰心疼萧珠儿,而是到底她是公主,和普通人犯关在一处,岂不是乱了尊卑。
将萧珠儿转入宗正寺,恰好也可表现对惠太妃的皇恩,岂不是好。
惠太妃离世的消息,传到了靖王府。沈姝去书房寻萧玦,想问问他接下来该如何做。
萧玦漫不经心地喝茶,以涮去口中浓郁药味,“不过一个太妃而已,对我也没什么恩义,明日去她灵前拜一拜便行。”
他在养病,和惠太妃有巨大仇怨,不去也说得过去。若是去宫中,又要面对皇帝,反而易生事端。
沈姝略一思量,“也好。”
黄昏的时候,谢绍宁提着一个食盒,不紧不慢走入了宗正寺。
憎恨
谢绍宁到的时候,宗正寺主要官员都已下值,只有几个整理文书的小吏和差役。
谢绍宁温和地同他们说明了来意。因他是新科状元,皇帝面前的红人,公主的准驸马,很快有人殷勤地将他带往牢房。
在阴暗潮湿的一隅,谢绍宁见到了萧珠儿。当时她正发脾气,将手里的盘碗都对着杂役砸了过去,“这是什么东西,狗都不吃!如此怠慢本公主,你想死吗?!”
那杂役被砸的满身狼藉,也不敢辩驳,见着谢绍宁,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唤了一声“公主有人来看您了”,而后赶紧逃出牢房。
萧珠儿又叫道,“这满地脏污让本公主如何下脚,赶紧滚过来收拾!”
那杂役只得又硬着头皮过来处理。
谢绍宁站在牢房门边,看着杂役来来去去,又看着萧珠儿咆哮撒泼,神情平和稳定。
等杂役将牢房收拾得勉强符合萧珠儿心意了,这位公主才安静下来,看向谢绍宁,眼里露出急迫与期待来,“邵宁,你是来替皇兄传话的对不对?皇兄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谢绍宁先给了杂役一两碎银,轻笑道,“我与公主有几句话要说,劳烦行个方便。”
那杂役早就厌烦了萧珠儿,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喜笑颜开地拿了银两便走到了前方拐角的地方,嘱咐两个守卫看好牢房,自己则转去换衣裳。
谢绍宁提着食盒跨入牢房。牢房虽然简陋陈旧,但比大理寺的牢狱好上许多,有床铺被褥,一个小方桌,方桌前有长凳,角落里还有一个斗柜。
谢绍宁从容地打开食盒,将食物一盘盘摆在方桌上,不紧不慢回应,“皇上暂时还没有放公主出去的意思,微臣过来,是想告知您另一个消息。”
萧珠儿只在意前一句,先是失望地坐在床沿,接着愤怒道,“不过只是想杀一个卑贱村妇罢了,她又没死,皇兄何必这么认真?”
谢绍宁听得紧紧握拳,脸上恨意快要压不住。
“还有萧玦那个疯子,他居然敢踹我,还抓我!”萧珠儿手里死死拧着一根,从发髻上掉下的步摇坠子,力道之大,模样之凶狠,仿佛拧的是萧玦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