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闪烁其词,东方晟怒喝,「说下去!」
「白将军便下令,将那一万两千余人,全数斩杀……」
「混帐!你们这样的行径与暴行有何区别?白遒把朕说过的话当耳边风吗?!」
为龙威所震,传令兵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味磕头求饶。
两旁大臣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料想不到,本该在平定西南战乱一事上居功厥伟的白遒,竟会因为处理战俘不当,转而触怒天威。
「圣上息怒,白将军虽然行事有欠周全,但毕竟是那些苗人不义在先,白将军也只是为了保护我军将士,才不得已下令斩杀战俘。」
东方晟自然也知道情有可原,白遒毕竟功大于过,本不应在此时大发雷霆。但一想到为此常在深夜暗自垂泪的易清,就怎么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熊熊的怒火。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倘若白遒真如朕所言,像对待大同子民一般对待苗军俘虏,其家属也必定会被仁义所感动,断不会做出这些阴损之事。
「朕问你,虽然战俘的吃喝并未比我军将士差,但是白遒是否有下令严禁我军将士打骂战俘来取乐,或者禁止我军羞辱战俘?」
那传令兵在东方晟面前无所遁形,只得将事实道出。
原来,大同军中有不少将士受苗蛊所害,对苗人心生怨恨,一日,双方不知为何起了冲突,打死几个战俘,这才引起苗军家属和当地百姓的强烈反弹,酿成后面的惨剧。
「好个白遒!除了会行军打仗之外,还有何用处?!」
众大臣见龙颜大怒,纷纷下跪为白遒求情。
东方晟叹道:「治乱世用重典,在大同开国时,为给军队立威,朕也曾做过屠杀战俘和平民的事。但是,如今天下太平,大同虽然国力强盛,但更应谦恭开明、友待四邻,而不是到处树敌!白遒此举无疑是将我大同置于险境。」
众大臣自知理亏,便纷纷停止为白遒说项。
「罢了罢了,人既已死,多说无益。在西南除了保留必要的兵力之外,其余军队一律班师回朝。具体赏罚,待他们回来了再作定夺。退朝吧!」
众臣在太监总管尖细的退朝声中低头跪拜,东方晟刚移开脚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
「此次屠杀战俘的事件不许外传,若让其他不相关的人知道消息,所有人,杀无赦!」
依旧跪着的众臣不知东方晟此旨意义何在,却也只得回道:「臣遵旨。」
东方晟步下金銮殿,太监和宫女们赶紧跟上伺候。
这件事他虽然已经下令严禁外传,但纸包不住火,易清现在不知,但待大军回朝,总是瞒不住的。
到那时,那个心系苍生福祉的善良之人,又会为这件事对他有诸多埋怨。
东方晟倒也不怕易清对他使性子,但是就是担心向来内敛的恋人,会在夜深人静时暗自垂泪,这就像是无数把尖刀插进他的心一般,比任何事都让他难受。
心烦意乱的东方晟不自觉地走到太医院里。
穿过那片翠竹,隔着竹帘,他看到专心翻阅医书的那抹藏青色身影。
叹了口气,他移步走进藏书斋。
易清抬头看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
「臣恭贺皇上取得西南大捷。」
虽然易清尚不知战俘被杀一事,但西南战事的捷报却已经传遍宫廷内外了。
「清儿来,让我抱抱你。」
将恋人瘦削的身体抱进怀里,东方晟一反之前掠夺的强势姿态,只是静静地将下巴靠在他肩窝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
易清见四下无人,便抬手轻抚着东方晟的后脑问:「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闷闷不乐?」
东方晟叹道:「不就是那些烦人的政事?虽有西南大捷,但南方的水患和北方的旱灾亦亟需解决,没有哪件事能让人省心。」
易清听言,心痛地搂住他道:「没事,清儿陪着你。」
东方晟似撒娇般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清儿,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易清笑而不言,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长发。
若是没有你,易清定也不会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易清心中这般想着,但却没有将快到嘴边的话讲出来。
半个月后,大军陆续回抵京城。
虽然笼罩着斩杀战俘事件的阴影,但为不打击军队士气,东方晟在众大臣联名上书后决定暂不在庆典上追究此事。
看到圣上的态度有所松动,将士们紧绷的情绪松缓和许多。
皇城内张灯结彩,像过节一般热闹。
大军目前就驻扎城外,只等吉时一到,位阶高的和立下卓越战功的将士就会进城参加设在宫中的晚宴。
在一片欢欣热闹的气氛下,混杂在迎接大同将士凯旋而归的人群中,却有几双带着仇恨的眼,正注视着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军人们。
默默地用白纱蒙上脸,只露出眼睛的几人转过身去,神不知鬼不觉地隐没在人群中。
为了今日犒赏三军的庆典,宫里上下已经热闹了好几天。
繁复的事宜有礼部负责打点,身为九五至尊的东方晟只消盛装出席即可。
所以在吉时到来之前,他便悠闲地抱着恋人在龙床上消磨时间,直到太监总管必恭必敬地跪在殿外提醒他是时候更衣,东方晟才终于放开易清。
候在内殿外的一行宫女太监在得到圣上的应允后,陆续捧着衣物和各式配饰鱼贯而入。
易清看着忙成一片的众人,不打算再留在内殿,只想安静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