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抄家,被发卖,被蹂躏,被掌控,被视作玩物。
她何曾没有挣扎过,然而四面望去皆是一片汪洋,托着她的是一艘纸做的扁舟。她想靠着这艘小舟带着自己唯一的弟弟活下去。但那说到底只是一张纸,它会被水无情地打湿,然后带着她一起坠落海底。
顾云雾蹲下来,替她整理好衣服,伸手覆上她的眼。
“对不起……我早应该想到的。”他看着她的魂魄,轻叹一口气。
然而很快顾云雾便意识到现在并非是伤感的时候。他猛地站了起来,掀开白纱。
“林西景在哪?”
秀春楼所有人都出动了。每一层楼都有人咚咚咚地跑着。他们把整栋楼都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
可是没有人找到林西景。
“红梅姐。”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摇了摇头,“我问了一圈,有人说早餐时还看到他在外面玩耍。这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红梅双眼红肿,她把颤抖的手指藏在了袖子里,哑着嗓子强装镇定地说道:“知道了。”
李肆站在一边靠着柱子,低头思考着。
岳广先杀了林亭瞳,再把林西景绑走了?为什么?
按照道理来说,岳广的行动顺序应该先绑了林西景,再用他来跟林亭瞳谈条件换名单,最后拿到名单后再把两人一起杀掉。对于岳广来说,这才是合理且稳妥的处理方式。
他为何把林西景带走了?难道……
“岳广还没有拿到名单。”李肆抬起头说道,“我们都错了。一直以来,能拿名单的人不是林亭瞳,而是林西景。”
林亭瞳几乎一直呆在楼里,且她无论做什么,去哪里,跟什么人一起,一切举手投足都备受瞩目。她要如何拿到名单?
而林西景却不一样。他每日都在这一片地区乱跑,没人会把一个小傻子放在眼里。他干些什么都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用他来传递名单再合适不过了。
岳广大概是从林亭瞳那套出这个消息,便想用林西景将写名单的人钓出来。如此一来便能彻底斩草除根,再无后顾之忧。
而林亭瞳于岳广便没有了任何价值。
岳广对林亭瞳的掌控欲到了偏执的程度。如今,他终于可以将这一年嫉妒的怒火肆意撒在她的身上。让她死不瞑目。
一个小伙计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说话一字一顿,“官兵,门外,围……”他停下来,咽了口唾沫,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串成了一句话,“门外一群官兵把秀春楼给围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盔甲,领头模样的男子便走了进来。
“我们听说此处逆党叛贼出没,请配合调查。”他中气十足,说完后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精准地找到了顾云雾,指着他对后面的官兵说,“带走。”
“官爷。”红梅虽然此刻已是失魂落魄,但仍强撑着挤出个笑来,她理了理头发,走上前,“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两位公子才来京城没几天,如何成那逆党叛贼?”
那男子并没有打算理会红梅,他将她粗暴地一把推开,再次重复了一遍命令:“带走。”
红梅后退了两步,被人托住了腰才站稳了脚跟。她回头看到是李肆,不禁脱口而出:“李公子……”
那头领忽然停住,扭过头盯着他们。“你说他姓什么?”
“啊?”红梅一下就乱了阵脚,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姓李。”李肆倒是不遮不掩,直截了当地说道,“怎么?还不让人姓李了吗?”
那头领将眉头拧成了个川字,他看了看顾云雾又看了看李肆,犹疑了一会,大手一挥,指着李肆。
“这个也给我带走。”
鬼刃(八)
兴许是之前陈合的前车之鉴,岳广在处理顾云雾时明显更为慎重。与其到皇帝面前说些捕风捉影的话,不如带个活人作为呈堂证供。
就算抓错了也无所谓。岳广估计也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单凭长得像这一点,就足以定顾云雾的死罪了。
至于李肆,阴差阳错地拿了个皇家姓,就被打包一块带走了。
李肆正发愁怎么去找岳广,简直是求之不得。
听到命令之后,外面的官兵齐刷刷地走了进来。
有士兵刚将手伸向顾云雾,就被抓住了手腕,紧接着后脚跟被人一绊,便失去了平衡后向后重重地摔了个屁股蹲。
李肆把那人的手一扔,说:“跟你们走可以。不要动手动脚。”
那领头脸色沉了沉。这官兵拿人,哪能由着犯人大有大摆地随意走在街上,成何体统。他向其余的人扬了扬下巴,使了个眼神。那群官兵便一拥而上。
“怎么就听不懂好赖话呢?”李肆叹了口气。
李肆走上前,有人扑上来他便一脚一个。他的背脊挺得很直,整个人看起来修长挺拔,虽然不是威武雄壮的类型,却也极具压迫感。
顾云雾则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人从他的身侧飞了过去,摔成了各种杂技造型。而他头也不回地自顾自走着,衣袖不沾一粒尘埃。
走出秀春楼时,他们身后已经留下一地哎哟哎哟哀嚎着的官兵。
顾云雾在一脸铁青的领头面前停住脚,嘲讽地冲他一笑:“大人,带路吧。”
那领头大概是发现硬碰硬实在吃亏,但看他们的样子又像是愿意配合的,就索性弄了辆马车,载着他们一块去到了岳广的府邸。
人是带到地方了,就是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抓来的,反而像是请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