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你废话!”月白第三次拉开了弓,对准了湖面。他没有发现下一个目标。
船身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们要掀船了。”顾云雾说着,他一挥衣袖,向空中撒了一大把的符纸。随着他低声的一句“封”,符纸纷纷落下,贴在船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罩。
“快走。符阵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随着船逐渐靠岸了,符阵的光渐渐地减弱。月白轻身一跃,第一个跳上了岸,李肆紧跟其上,他跳到岸上,向顾云雾伸出了手。
“过来!”
顾云雾努力维持着符阵,法力掀起的风将他的衣角和袖口卷得猎猎作响。他微蹙着眉,符阵的光落进他的眸子里,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他努力地站了起来,伸出手去够李肆的手心。就在此时,船再次摇晃了起来,他眸子里的火熄灭了。
手与手的距离差了那么一寸。
顾云雾坠入了暗如浓墨的湖水里,数不清的惨白鬼手,像蛇一般缠绕上他的手臂腰肩,并慢慢地蚕食到了他的脖颈和脸。
“小文官!”月白再次架起长弓,鬼手几乎要把顾云雾吞没,月白不知道该往哪里瞄准。
李肆几乎没时间思考,他本能地跳入水中,连走带游地移动到顾云雾身边。
“放开他。”他几乎是嘶吼着,掰开那些覆盖顾云雾身上的手掌。
“放开他!放开他!”鬼手被掰下去一只,便有另外一只攀了上来。很快连李肆自己身上都爬满了鬼手。
渐渐地他开始感觉到力不从心,眼睁睁地看着顾云雾被拖得越来越远,几乎要沉到湖面之下。
李肆紧紧地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挽住顾云雾的后脑勺,将他搂到怀里。
他将另一只手艰难地举起,高高地伸向了天空。
强光瞬间划开了迷雾。一把长刀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上。
“你们给老子放开他!!”
他反手握刀,向着顾云雾的身下狠狠地刺了下去。
长刀触底,鬼手瞬间被撕裂得粉碎。湖水涌动,他们前后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们仿佛站在水帘之中,两侧的水里是尸鬼们四处逃窜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像是愈合的伤口般,水帘渐渐相拥闭拢。李肆收起了长刀,强光褪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又重新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顾云雾在李肆的怀里晃着脑袋挣扎着,头发刮蹭着李肆的颈窝,留下些许酥痒。在挣脱李肆开扣在后脑勺的手后,他终于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四哥,我没事。你快要把我闷死了。”
李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耳膜里都是心跳的鼓动。他努力地咽了口唾沫,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
顾云雾伸出双手贴上了李肆两颊,他温柔地抹掉李肆脸上的水珠和湿漉漉的碎发,像是确认他是否完好似的,左右看了看。顾云雾的发鬓散开了,头发贴在他的脸颊和脖子,落到湖面上开成了一朵墨色的花。额头上的发尖有水珠滴落,滴在他的鼻子上一路滚落至他的唇角。
他浑身湿透衣冠不整。可却是美的。
一种狼狈不堪的美。
“我没事,你也没事。”顾云雾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笑着轻声说道。
李肆看着顾云雾的眼睛,慢悠悠地扯出了一个笑来。他此时终于可以用鼻子呼吸了。
一根金箭飞来,贯穿了李肆的肩膀。血液随之喷溅而出,在他的脖子上溅上了数朵暗色的红梅。
李肆吃痛地抽了一口冷气,他扭过头冲着岸山的人吼道:“你发什么疯?”
月白却再次架起弓瞄准着他,他神色紧张,浑身僵硬,拉弓的手上筋脉爆出。月白正容亢色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鬼王的刀?”
这人在说什么玩意儿?李肆愣在原地,神官的话说得很直白,但其中的意味过于惊世骇俗,以致于他一时半会竟有些听不明白。
“快说!不说下一次开花的可就是你的脑袋了。”月白眯起眼,紧紧地盯着箭头所指的方向,余光中却瞥见顾云雾的脸。
那张总挂着春风和煦般微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宛如被雕刻出的冰冷玉雕。玉雕上有被鲜血留下了赤红的印记。他那双桃花眸子里有深不见底的杀意,如同洪水般四溢而出。
月白被那双眸子盯得怔了一下。凉意从他的心脏蔓延至他的四肢,乃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
月白忽然觉得,他才是那个更接近恶鬼怨灵的人。
在月白动摇的这一瞬,顾云雾用法力撩起一道水浪,往月白身上扑打而来。月白举起胳膊遮挡。这浪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浇了一身湿。
他放下胳膊再次向湖面望去时,那里空空荡荡,只剩浓雾弥漫。
在漆黑的洞穴里,两个人从池水里猛地冒出头,李肆扯着顾云雾的衣服把他拖上了岸,然后喘着粗气躺倒在他身边。
这是个钟乳洞,四周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空气里是湿润的泥土味。黑暗里,他们并排躺在潮湿的地上,静静地听着水声,喘气声,还有心跳声。
“你这水性也太糟糕了。”李肆终于把气喘匀了,开口说道。
“做人的时候……就不会水,难道做鬼……就能无师自通了?”顾云雾还是上气不接下气。
“法术使得不错。”
顾云雾闭上眼没有说话,他做鬼的时间太短了,而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你是怎么发现湖底有洞穴的?”
“你劈开湖的时候看到的。”顾云雾说完,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们打不过他,跑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