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春桃说:不过安神的药,能有多精贵,还派人盯着我。是瞧不起人吗?
李肆起初有些茫然地望向顾云雾,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身上摸出香包。“大夫,您看看这个?”
秦大夫扒拉了一下香包的药材,从里面翻出一小节梗状物体,有些吃惊的抽了一口气:“这个是……一种剧毒的菌菇。虽然只有一点,但应该没错。这种菌类在离这更西边的大山里才会生长,我跟师父四处云游时曾经见过一次,若是误食了轻则产生幻觉,重者则器官衰竭而亡。一般当地人是绝不会碰的。”
也许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春桃刚绣好了一个新的香包。正巧老爷派人送来新的安神药,听说极其名贵。于是她偷偷抓了一把塞进了香包里。她在想,把这个送给公子,他会高兴的吧。
春桃无心之举,为日后的真相大白留下了最后一丝机会。
“太过分了。”听到这番话后,夏鸢又气又心痛,她强忍着眼泪问:“这个能否作为证据呢?”
“娘子,你是想告官府吗?”秦大夫脸色有些苍白,他本就是老实安分的性子,万万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
“阻止他。”顾云雾开了口,他的脸色难得一见的严肃,连语气都生硬了许多,“没有春桃的证言,这份证据根本不值一提。而春桃已经过世了。人若是敢杀一个人,为了掩盖事实就敢杀第二,第三个。盲目报官只会让他们深陷险境。”
李肆正想开口转达顾云雾的意思,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屋内的人瞬间噤若寒蝉。李肆心里暗骂:让你说什么险境险境,这会好了,险境来了。破乌鸦嘴。
门再次被敲响,来人问道:“请问春桃在吗?我们夫人想要见他一面。”
顾府(完)
门外传来的是崔妈妈的声音。恐怕这些日子,春桃一直在被监视着。
好消息是来的人是刘夫人。
而坏消息是,若是刘夫人能找过来,那顾老爷也可以。
李肆本是无所畏惧的,他作为鬼根本就不怕死。可此时他却紧张地几乎用了命令的语气:“夏鸢,快跑。逃出这个镇子,别再回来了。”
“你说什么呢?这里还有公子留给我的铺子。”
“铺子没了还可以赚。人没了就没了。我去见刘夫人,趁着现在,你们赶紧走。”
“我如何能抛下你自己跑了。”
“我是她养大的,她会对我网开一面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我可不好跟你家公子交代。”李肆轻勾起嘴角露出了个笑来,眉眼间渗出了一股子从容不迫的英气。他用手轻轻地推了一把夏鸢的腰,轻声道:“放心。快去吧。”
夏鸢盯着他晃了下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拉着她的小大夫从后门溜了出去。夏鸢脑子如同被猫揉成一团的毛线,满满乱乱的全是春桃。那明明是春桃的脸,可她那样笑,看着像是别的什么人。
李肆确认了夏鸢已经走远之后,才慢悠悠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崔妈妈,她已经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却也不急不恼,见着春桃了反倒是客客气气地往不远处的马车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当崔妈妈还在忙活着给春桃找垫脚的凳子,这边李肆已经抓着马车的边缘,轻轻一跃跳了上去,钻进了车里。刘夫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才不慌不忙地缓缓睁开眼睛。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反而给她留下了一身的从容不迫。她看着春桃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李肆这时也不想再重蹈覆辙顾云雾的那套假客气。他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刘夫人对面,直视刘夫人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目。反正现在大家都手里抓的都是明牌。你要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我可以洗耳恭听。
“你其实没有身孕。可对?”
“对。”
“你可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知道。”
“呵。”刘夫人笑出了声,这是一个自嘲又苦涩的笑,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失态,“他从不让我过问雾儿的事情。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心里念着亡妻,所以格外宝贝这个孩子。我那时甚至对雾儿甚至心存芥蒂。慢慢的我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你发现了汤药有问题?”
“我只是怀疑,所以才把你放进云生阁里,我虽然嘱咐你倒掉汤药,却没有告诉你理由。事到如今这副模样,全都怪我。你被我惯坏了,即使胡作非为我也没有过问。我明知道身孕的事情是你在撒谎,还跑去与老爷说。都是我自作聪明,弄巧成拙。”
“夫人。虽然如今事与愿违,但我替公子谢谢你。”
“桃儿,你娘是我的陪嫁丫头,与我情同姐妹。你自幼养在我身边,我几乎将你视若己出。关于此事,能不能就此息事宁人?这辆马车上有不少的银两,马车和钱都可以给你。你可以离开这里,找个别的地方好好生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肆算是知道刘夫人的来意了。她毕竟是顾长卫的妻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不会报官。地府里自有文武判官来裁定顾长卫的罪。只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奉劝一句,若是他在活着的时候能自首赎罪。下去了也许能判得轻一些。”李肆的面容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平静而疏远。
刘夫人一贯的从容不迫就此被彻底打破了,她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不是春桃,你……你是谁?”
“收好你的马车和钱吧。就此告辞了,愿此生不复相见。”李肆微微行礼,开门身手敏捷地跳下了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