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姜昱抚掌而笑:“不料宁姑娘竟这般格高志远,姜某虽为男子,却也自愧不如。”
众人皆是附和。
此时此刻,倒显得戚玉瑄那幅春杏图孤零零被晾在一旁,格外可怜。
“不知戚玉瑄姑娘以为如何?”
戚玉瑄一愣,这是姜昱第一次同她主动说话,却不想他竟这般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纵使是戚玉瑄,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脸上也有些难以自掩的窘迫。
姜昱和戚玉瑄有婚约,这件事众所周知,戚玉瑄一向出众,更是因为订下了一门好亲事,而成为旁人羡慕的对象,但如今看来这位姜公子似乎并不满意自己的未婚妻,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当众刁难?
戚瑶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喷薄而出:“敢问姜公子这是何意?”
只见姜昱笑得光风霁月:“大小姐作为这场雅集的东家,姜某不过邀请她品评画作,不知有何不妥,四姑娘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担心大小姐以上欺下,倚势凌人,而故意偏颇?”
再愚钝的人也听出这话里话外的刻薄了,男宾那边,戚玉珩拍桌而起:“姜昱,我姐姐哪里招惹你了!”
他原先将姜昱当做自己未来姐夫,有意亲近,不想对方竟这般当众欺负他姐姐。
“玉珩,不得无礼。”说话的是戚玉瑄。
戚玉瑄不知道为何初次见面,姜昱就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她这般心高气傲的人,纵使心里有几分小女儿的心思,也在这一刻被浇透了。
她稍整心绪,强撑起一抹笑:“婉娴的画,意境不俗,以虚化实,颇有巧思。”
说是品鉴,但姜昱话里早已不给她留任何批评的余地,她只能强忍着眼眶里的酸涩夸完这几句话。
不料这时,忽听一人道:“我有异议!”
循声望去……戚玉瑄一愣,说话的是男宾席里一个眉目文秀,身量清瘦,通身书卷气的少年,竟是季韶锦。
众人的注视下,他面含笑意,起身走到了两幅画跟前:“若论意境,宁姑娘虽见解不凡,但我以为,戚姑娘的杏花墙头,却是见微知著,所谓‘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以一朵花开窥见春拂大地,万象更新;再谓‘二月春耕昌杏密,百花次第争先出’,更指一花报春,催得农事日日纷,而农事乃民生根本。”
见季韶锦说得头头是道,众人的议论声也小了,皆仔细听了起来。
他将手背在身后,虽乃一介布衣,但看着姜昱逐渐不悦的脸,却是没有丝毫露怯,从容一笑:“以一花得见春色满庭,题意有之;以一花得见社稷根本,胸怀有之;笔触细腻,神形兼具,画工有之;《满庭芳》为词牌名,曲调柔美,此画色彩笔触亦是温柔,音律有之……依在下愚见,戚姑娘的画作,当为魁首。”
季韶锦这话虽是给戚玉瑄打圆场,但却也提醒了众人一个事实:论画功,宁婉娴远不及戚玉瑄,不过是仗着个讨巧的立意罢了。
更何况这个所谓的立意,其实并不贴合曲调,多少有些强套题意的牵强。
宁婉娴眉目间的喜色一点点褪去,而姜宜的眼神则带着狰狞:这两个贱人,最好哪个都落不得好!尤其是宁婉娴,敢利用她哥给自己出头,简直找死!如今姜兴那个死人也不知去哪里了,既然戚玦已经自己回去了,他便也没机会对那个贱奴下手,也不知还跑出去做什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姜昱和季韶锦之间暗流涌动,姜昱作手揖,语气却难掩挑衅:“敢问姓名。”
季韶锦虽特意穿了件平整的新衣,但既无染色,又无刺绣,在一众人间便颇显素简,但他在这位姜小伯爷面前却无半点自惭形秽,他回以一礼,大方自报家门,道:“在下季韶锦。”
“可有官身?”
“举子耳,并无官身。”
姜昱轻笑一声:“这也难怪,季举子定是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所谓雅集,乃高雅之士互诉情志之宴,故而情志高于书画,立意重于工笔。”
面对姜昱的轻视,季韶锦倒是不卑不亢:“在下的确不及姜公子见识广博,但既是比画,难不成姜公子以为,画功便不重要么?更何况,在下说过,戚姑娘的立意并不输。”
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姜昱道:“输不输并非季公子说的算,应交由诸位评判。”
季韶锦翩然一笑:“既如此,每人将青睐之人的名字写于纸上,匿名投票,你看如何?”
姜昱一愣,又在两幅画上扫了一眼,一瞬间的心虚后,他昂着头应道:“自然。”
唱票的环节被交给了郡尹家的小姐。
结果如何,戚玉瑄已不甚在意,她的视线低垂,喜怒不明,袖子底下的手指却紧紧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