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出了个主意,“每篇漏抄三五百字,太傅不会发现的。”
宁少耘摇头,“太傅是如此好糊弄的吗?得罪三公主至多挨一顿捶,得罪太傅,那可是生死难料,你别想害我。”
横竖这次亏大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让世子懂得了世道的艰辛。他只好彻夜抄书,第二天顶着一对老大的黑眼圈,脚下虚浮着走进了华光殿。
脑子木了,无所畏惧,就算三公主看他,他也如行尸走肉一般。
宜凰还是很不待见他,“一日未见,少耘被妖精吸光了阳气,要死了。”
宜鸾则觉得很没意思,那胆小鬼居然被吓成了这样。强扭的瓜不甜,实在不行这件事就作罢,再另想办法吧。
太傅没来之前,课堂上的时光总是轻松愉快的。少帝凑在宜鸾身边,低声道:“阿姊,台阁奏议选后事宜了。只要娶了亲,朕就是大人了,太后若不归政,会受朝臣们议论。”
宜鸾嘴上应着好,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直到她和亲,闻誉也没能亲政。选后这件事提过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当初如果闻誉能做主,自己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命运吧。
其实她也设想过,让鄢太后下台,将闻誉捧得再高些,结果会怎么样。很遗憾,自己不是镇国公主,无法调兵遣将,也从未结识朝堂上的官员们。她唯一认识的高官是太傅,但关系平平,走得最近的距离,就是挨板子的时候,太傅不会给她出主意,更不会帮助她。
她也壮起牛胆谋划过,干脆把鄢太后毒死算了。但转念再一想,鄢太后除了让她和藩做得不地道,别的地方也没有薄待她。主要是鄢太后清高孤僻,平时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若你在人家眼里是根草,那么你就有了自由生长的空间,至少不会今天没炭烧,明天没衣穿。
前途渺茫,好苦恼。
宜鸾支着脑袋,意兴阑珊。
少帝见她反应平平,直觉应该防患于未然,真切地说:“阿姊,就算我成了亲,也不会受皇后左右。阿姊还是我至亲的阿姊,我一切都听阿姊的。”
宜鸾这才调转视线,牵动了下唇角,“陛下这么说,我很欣慰。不过成亲了,还是要听媳妇的话,我这个做姑姐的,不想被人背后咒骂。再说我的见解未必都是对的,你是国君嘛,国君应该比我聪明一点点。”
少帝有些惊讶,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性情果真是变了。
好虽好,但也让他担忧,不知阿姊是遇见了什么事,还是哪里受了刺激,听说她竟看上了凌王世子。那个宁少耘,脑子不好使,为人也没什么担当,阿姊嫁给他,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所以趁着两下里还没什么进展,少帝想与阿姊好好商量商量。刚要开口,见门上几个内侍簇拥着一名女子进来,那女子生着一双桃花眼,瘦长窈窕的身材,模样很有些自以为是的倨傲。
好在还算知礼,径直到了少帝面前,行礼如仪道了声“陛下长乐无极”。顺便向宜鸾欠了欠身,“向三公主问安。”
宜鸾和少帝交换了下眼色,不明白清河郡主怎么来了。也不消他们追问,清河郡主自己便大大方方向众人说明了,“我禀报过太后,自觉见识浅薄,所以来华光殿请太傅授课。从今往后我与诸位就是同门了,诸位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只管来找我,我定为诸位排忧解难。”
她得意洋洋,言辞间很有目空一切的狂妄。说到底就是仗着自己的老爹摄政,但这华光殿上个个都是皇亲国戚,也没几个人当真买她的账。
宜凰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从书上抬起头来,“李悬子,你怎么只给陛下和三公主请安,还有我们呢。”
她直呼其名,让清河郡主颇为不快,暂且按捺住了,先去和宜凤见了礼,这才慢吞吞来到宜凰面前,褔了福道:“二公主,我好赖也是你堂姐,你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不太好吧!”
宜凰哂笑了一声,“祖上有恩旨,二十过后可以不入华光殿,你跑来与我们做同门,还在乎一声堂姐?”
清河郡主也不示弱,“我好学啊,你管得着吗?”
宜凤总是慢半拍,她没听说李悬子打太傅主意的事,不解之余还在感慨,“阿姊也太自律了,这么大年纪还想着读书,换作我,我可做不到。”
一句“这么大年纪”,让大家交头接耳,暗中发笑。宜凤并不是故意的,但在清河郡主听来却很扎心,“我不过比大公主年长五岁而已,大公主十月就卒业了,再想进来,还不能够呢。”
所以啊,过了读书的年纪还硬生生挤进来,什么目的大家心知肚明。
宜鸾很看不惯她的张狂,嫌弃地调开了视线。
外面要变天了,乌云滚滚压着地面而来。刚立秋的节气,怎么还像盛夏时分一样。只是少了狂风,天色阴沉,却也用不着关窗。殿里吵吵嚷嚷的,但倏忽之间又万籁俱寂。宜鸾回头望,见太傅从殿门上进来了,还是如常的神情,从她身旁经过,带来一缕清风。
清河郡主那么大的人站在那里,他照样没有多看一眼,头一件事竟是点了宁少耘的名。
宁少耘闷着头把罚抄的课业交上去,太傅垂眼一页一页翻看。清河郡主等了半晌,也没见太傅理会她,心里不快,但也得沉住气,娇俏地唤了一声老师,“请老师给学生赐座。”
大家看戏一般看向太傅,因为清河郡主的捣乱,这课堂忽然变得生动有趣起来了。
让她插班,是太后特许,太傅也就默认了,随口吩咐殿上伺候的内官,在最后一排为她添置桌椅。
谁知这个安排她不喜欢,站定了不挪步,语调里也带上了微微的幽怨,“太傅是对学生不满吗?就算有私怨,也不能这样公报私仇吧,将我安排得那么老远,如何聆听老师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