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相王皮笑肉不笑,“平时请都请不动太傅,今日怎么为了这点小事,赶到德阳殿来了。”
“相王也说是小事,小事就不必兴师动众,伤及彼此颜面了。”太傅道,“三公主是有错,大可让其私下赔罪。郡主有气,长公主也须顾及颜面,相王就高抬贵手,息事宁人吧。”
其实要是换个人说情,相王也不是非惩处三公主不可,但偏偏是他罗隐,这下不刁难也得刁难了。
相王调开了视线,“太傅佐王事,燮理阴阳,天下机要等着太傅主持,就不必过问这种私事了。”
太傅却一笑,“殿下与郡主都是我的学生,相王想以私事论断,罗某就要劝相王一句了。相王爱女心切,却不要忘记,殿下也是先帝掌上明珠,是西陵的长公主。长公主身份尊贵,仪比诸侯王,相王要其向郡主负荆请罪,不说僭越,冒犯天威之嫌是避无可避了。相王辅政,最忌口舌是非,何必落个妄自尊大的名声,让天下百姓议论。”
相王被他说得语窒,其实自己何尝不知道这个要求咄咄逼人,但为了给女儿出气,实在是顾不上了。
眼下太傅出面,事情肯定不那么好办。他和王妃对视一眼,王妃道:“免了负荆请罪也可以,但长公主须得搬出金马殿,这点要求不过分吧?这也是循着祖制,约束宫中内命妇。”
可是就连这个要求,太傅也驳回了,“长公主暂居金马殿,是为照顾陛下。长公主与陛下一母同胞,陛下抱恙,没有人比长公主更懂得抚慰,相王要令长公主搬出金马殿,可要先顾及陛下?再说天机轮转,应时而变,若遵祖制,太后也不该居于此,难道相王还要勒令太后,搬出德阳殿吗?”
第12章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感觉不到疼。起先对这件事无可无不可的太后,在听到太傅这样的质问时,终于打起精神看向了相王。
是啊,这德阳殿本不应该她住的,相王拿住处来说事,难道是明着挤兑常山长公主,暗里给太后抻筋骨吗?
太后这一盯不要紧,给相王吓出了一身冷汗。虽说先帝驾崩前,将少帝与朝政托付给了顾命大臣,但有太后临朝称制,这西陵最终拿主意的,还是鄢太后。只不过太后对权柄不甚感兴趣,太傅又只想教书育人,这才让相王有了一人独大的机会。
然而这一人独大,始终在太后默许的范围内。太后不计较,他可以横着走,前提是挥动爪子的时候,不能误伤了太后。如今太傅三言两语把火引到了太后身上,让她不再作壁上观,那么相王就得审时度势,收起他的霸道作风了。
相王忙朝太后摆手,“臣断没有这个意思。咱们这是在商讨长公主与悬子的纠葛,太傅又何必胡乱牵扯呢。”
鄢太后脸色不佳,前几天相王妃就带着清河郡主来找她,早过了念书的年纪了,非要挤进华光殿,像十几岁的孩子挂屁帘似的,着实让她为难了一番。如今入了学,好好读书就罢了,又和三公主吵起来……太后简直觉得她们烦死人了,连带着相王,也让她不满意起来。
“三公主暂住金马殿,确实是为就近照顾陛下,相王看在陛下的情面上,就不要对此耿耿于怀了。”太后耷拉着眼皮说,“至于三公主得罪了郡主,赔罪是应当,但相王不能只顾自己痛快,不顾帝王家颜面,如此因小失大,也不是你做臣子的道理。”
相王夫妇显然对这样的处置方式不满,相王妃揉着心肝申辩:“太后,悬子回来就病了,到现在还不肯吃饭呢。我们夫妇若只是为三公主一句致歉,也不必兴师动众进宫来见太后了。”
说到这里,鄢太后已是半带敷衍,“那就派宫中最好的太医过去,给郡主看病。郡主喜欢吃什么,想要什么,宫中之物随意挑选就是了,这样可行?”
相王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朝她使眼色,让她说话。
相王妃立刻意会,这回不再死咬着宜鸾不放了,含笑望了太傅一眼,“既然有太后与太傅说情,我们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就照着太后的意思办吧。宫中之物,我们不敢觊觎,悬子她什么都不缺,谢过太后好意。不过先前说的,三公主须登门致歉,这个不能免……也不是我们较真,只是想让悬子开怀一些,请三公主体谅。”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宜鸾自然没有异议,忙点头应承,“我明日就去面见郡主。”
“殿下是要一个人来么?”相王妃道,“只怕悬子转不过弯来啊,最好能找个中间人说合说合……我看太傅正合适,若有老师从中调停,想必那孩子的心火也就平了。”
相王顺势又换了副嘴脸,笑道:“我与太傅同朝多年,太傅寻常轻易不外出,我也不得机会款待。若明日能来,我那小小王府可算蓬荜生辉了,我必定扫庭以待,恭候太傅。”
所以说相王是个钻营的高手,能把突发的变故一通盘弄,最终利益最大化。
说到底清河郡主的目标不就是太傅吗,太傅出现,是解了宜鸾的围,但自己也落入了相王的陷阱里,不跑这一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宜鸾不知道太傅打算如何应对,率先回绝了相王妃的提议,“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行了,为何要劳动老师?”
相王横了她一眼,“今日若没有太傅为殿下出头,能大事化小吗?殿下如何不知感念太傅,还说这样的话!”
宜鸾一向很讨厌这位王叔,今天这份讨厌果然更上了一层。
正要反驳他,却听见太傅应了声好,“明日我与殿下一同登门,探望郡主。”
宜鸾讶然转头看他,太傅面上波澜不兴,似乎这个要求,答应得一点都不为难。
相王夫妇满意了,“我们回去便将消息告知小女。那么明日,就静候太傅与殿下驾临了。”
相王夫妇朝太后行礼,复退出了德阳殿。太后看着他们走远,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瞥宜鸾,“日后离清河郡主远些,没事别去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