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撇撇嘴,偃旗息鼓,老太太教语文的出身,又当了近十年的教导主任,一直很彪悍。
她赶到家时,妈妈还没到,方好站在客厅中央,拿母亲的眼光审视了一下四周,正待掳胳膊清理一番,门铃旋即悦耳的响了几声。
得,临时抱佛脚的机会也错过了。
开了门,老太太的洪亮嗓门如期而至。
李玉珍其实并不老,方好那一身白皙娇嫩的肌肤就是从她那里遗传来的,只是她天生性格直爽,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性别,而纯粹将她当成领导来景仰。
“哎呀,好好,快帮忙搭把手。”妈妈的手里拎着满满两塑料袋吃的,不用问,她也知道,铁定是爸爸准备的。
她一直觉得爸爸比妈妈疼她,妈妈多年来成天跟半大的孩子混着,养成了一种“我看你瞒得过我什么”的精锐部队的眼神,方好打小就有点怵她。后来因为闵永吉的事儿,妈妈对她一下子和气了不少,但方好总觉得跟她不如跟爸爸来得亲。
“瞧瞧这天热得,还让不让人过了。呦,你这屋子怎么这么乱啊?你平常收拾不收拾?我不是一直跟你说,女孩子最重要是整洁,你看你——”
方好认命的看着她妈从这个房间转到那个房间,对所有的物品的现存状态评头品足,她决定放弃歉疚心理,往沙发里一坐,对妈妈的埋怨置若罔闻,埋头检点爸爸的爱心。
当初她选择来s市,妈妈是坚决不同意的,家里明明已经帮她谋好了工作,她偏偏不要,跑去陌生的城市瞎闯,最后还是爸爸站出来替她说了几句:“现在的孩子个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给安排好了,跟个木头人有什么分别?难得她这么有志气,愿意独立,就让她去闯闯嘛!”
其实对方好的意气用事,谁不是心知肚明?!在那样的情绪和心境之下,爸爸深知,不能逼得太紧,要给她一个适当宣泄的窗口。
李玉珍的牢骚终止在了卫生间,方好蓦地发觉耳根清净,她踮着脚尖挪步过去,稀奇的朝里面打量,旋即闭上了眼睛。
卫生间里,妈妈在帮她擦浴缸,又顺手牵羊的吧墩布,软脚踏往水桶里投,哗哗的放水。
温暖和心烦同时侵略着方好,家长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他们的关怀塞给你,也不管你要不要,连多年奋战在教育工作岗位的妈妈也不例外。
方好刚在s市稳定下来,妈妈第一次来看她,在那栋破破嗦嗦的大楼里,方好瘦得象褪掉了几层皮,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妈妈怎么可能不心疼!唠叨归唠叨,当下二话不说,就帮她吧积攒了几天的衣服全给洗了。如果不是她死命拦着,妈妈非给她请个钟点工不可。幸亏那天关海波不在,否则方好估计能被他活活羞辱死!
之后,方好总是很自然的吧当天的衣服都当天洗掉,绝不留过夜,但仍不放心,为了避免妈妈再度热心的杀过来当保姆,方好不得不加强回家的频率,定期向父母汇报近况,附带着给铁道部门作了不少贡献。
李玉珍三下五除二的吧浴缸擦了一遍,直起腰来,一回身,看到方好鼓着腮帮子无奈的瞪着自己。
“妈,你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不会就为了给我打扫卫生吧?”
李玉珍斜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会说话么?我刚一放假就跑来看你,你还不领情!”
方好这才想到已经进了七月了,学校正方暑假呢。她立刻殷勤的搬来了两张小凳进去,跟母亲一人一张,面对面坐着,又伸手去水桶里捞拖把,准备帮着绞干。
李玉珍拿着满是肥皂泡沫的手推开她,“你别沾手了,好好坐着陪我说说话就挺好。”
方好便没再坚持,洗了洗手,重新坐下来,撑着脸,看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捣持。
妈妈一向很能干,在家里就闲不住,角角落落都被收拾得纤尘不染,都说“勤劳妈妈,懒女儿”方好觉得冤,因为她根本没机会锻炼。
“本来要晚两天才过来,正好永吉派车去接闽奶奶过来住几天,我就跟着一块儿来了。”
方好无动于衷的听着,也不吭声。
之前她听妈妈提过,闵永吉一直想吧奶奶接来s市一起住,但老人家恋旧宅,怎么劝也不肯。
“我们其实上午就道了,在永吉那里吃了顿饭,又坐了会儿。他坚持要送我过来,被我回绝了,永吉这孩子,跟从前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方好最听不得妈妈夸闵永吉,当下脸拉得有点长,李玉珍看在眼里,不觉嗔道:“你呀,就是这点孩子气,都这么长时间了,还瞎较真,没得让人笑话。”
方好手指拨弄着衣服上的扣子,半天才问了一句,“闽奶奶身体还好吧?”
不管跟闵永吉怎么样,他奶奶对方好那是没话说的,她哭得要死要活的那一阵,闽奶奶还特意找人打了电话过去,把向来当心头肉的孙子狠狠骂了一顿。
“好着呢,七十几岁的人,走路比年轻人还带劲儿。唉,就是老叨叨抱不上重孙子。”
方好怔了一下,闵永吉结婚也有几年了,的确没什么音讯,方好的面前不觉得浮起林娜那张苍白的脸来,她咬着唇,终于问:“妈,你说那个林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李玉珍正自悔失言,要紧堵她一句,“胡说什么,人家好好的,能有什么问题。”
方好翻了翻眼睛,也懒得追根问底。
李玉珍手上用劲的搓着,天热,额上很快就有点汗淌下来,方好看着她眼角很深的鱼尾纹,还有耳朵边微微泛灰的鬓发,没由来的感到心疼,不觉探手过去替她捋了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