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贵妃缓缓放下茶盏,不悦道:“你和阿芙生什么气?若非是你自己跟了过来,如今还好好的在家里睡觉,本宫也不会如此待你。”
韩耀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只垂眸不语。
泰宁帝低笑一声:“小辈间的事,让他们私下解决就是了。贵妃大可不必为此担忧,若今日你慕容氏成事。到时哪怕给你家侄女换个士族郎君,也该不费吹灰之力。”
荣贵妃挑眉,柔声道:“陛下说哪里的话,事成不成,臣妾也不会伤害您与阿耀。娘子嫁人,可都是一生一世的事,若过得好,谁又会想着改嫁?”
韩耀敛目,靠近泰宁帝身侧,轻声道:“陛下,莫听贵妃娘娘巧言令色。最近半年,慕容芙时常神思不属,可见慕容氏图谋造反,绝非一日两日。”
“今日傍晚,她不知接了谁的传信,一晚上神色慌张,坐立难安,这才被臣套出话来,若非事出突然,她无计可施,今日臣就要被她困在家中了。”
泰宁帝颌首,不经意瞥了眼荣贵妃,轻笑一声:“爱卿放心,有些事朕已悉数尽知。”
荣贵妃眉目轻动,丝毫不见半分慌张:“陛下既有先见之明,为何还会被困在宫中?难道陛下还藏有援军不成?”
一侧是燃着火红泥暖炉,桌前是上好的紫砂器具,与一套和田玉的茶具。
泰宁帝不置可否,轻笑了一声:“朕记得贵妃藏了些好茶,不如让韩耀煮来,咱们夫妻共饮一杯如何。”
韩耀不等贵妃开口应下,当下起身,踱步走到暖炉旁的茶具前,端坐了下来。点燃了桌上的冷香,着水壶的流水净手,细细的将手指都擦拭干净。滚烫的水,一遍遍的浇桌上放置的茶碗。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泰宁帝见荣贵妃一直沉默不语,不禁再次开口道:“高林想入城,可没有贵妃想象的那么容易。禁军虽在高钺手中,但时日尚短,心腹也不够多,光清除禁军中的保皇党,只怕还需要些时间。”
荣贵妃眼眸越发的冰冷,撇了眼心腹宫女华鹤,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将本宫珍藏的瓜片拿来。”
泰宁帝笑道:“一整套的和田玉茶具,也算大手笔。这般的温润又白皙的成色,朕的内库也不见得能找出一套来。”
荣贵妃神情得意,浅笑道:“臣妾自小爱好这些,难免有精益求精之心。陛下不肯给臣妾后位,用些最好的物件,也该是理所当然。”
泰宁帝赞同的颌首:“自然,从这套茶具不难看出,高林待你,该是比朕更仔细用心。”
荣贵妃的笑意僵硬唇角,微微一怔后,不以为然的撇嘴:“陛下说的话,臣妾听不懂。”
“韩耀你发什么怔,煮茶。”泰宁帝笑着扫了眼有些失态的韩耀,再次望向面色僵硬的荣贵妃笑了起来,“听闻少年时,你与高林上元节一见钟情,私相授受,两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谁知慕容氏得了皇兄的暗中授意,将你许配给了朕。你自然不愿,甚至曾以死抗争,可惜了……最后还是拗不过慕容老大人,入了诚王府的后宅。”
荣贵妃冷声道:“陛下说笑了,谁年少时没些任性的往事?几十年前的老皇历了,又何必又翻出来说嘴?若这都算个事,那陛下年少时喜欢赫连诚岚,整座皇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泰宁帝挑眉笑道:“朕与你最大的不同,就是认命。皇兄娶诚岚为后,朕一走了之,镇守图南关几十年。贵妃在图南关接到帝京的家书,有几封是慕容氏写去的?私相授受,朕又不曾追究,你有什么可理直气壮的呢?”
荣贵妃很是不以为然:“臣妾可从未背叛过陛下,一两封叙旧的信,也值如此?”
泰宁帝道:“叙旧于否,贵妃心里明白。朕与你少年夫妻,共度二十多年,你若肯认命,与朕相依相伴,好好过日子,朕又怎么会不愿同你举案齐眉?”
“朕不追究,也非是朕不明白。贵妃舍不下帝京的繁华,不甘心在偏僻之地度过一生,满腹幽怨,对朕处处挑剔,看不过眼,何尝给过朕与你夫妻同心的机会呢?”
荣贵妃紧紧的抿着唇:“陛下说得好听,你为何要对帝京送来的美人儿来者不拒?你皇兄宠爱你,时不时就有赏赐,财帛珍宝也就罢了,可你收下这些人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我新婚不到一年,你便将那些人收入后院,与当众打脸,有何区别?!”
泰宁帝看了荣贵妃满腹幽怨的双眸,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从来没有争取过朕,为何偏偏让朕争取你?朕手握重兵,镇守图南关,固然有皇兄的信重,可这信重从哪里来的?”
荣贵妃冷笑连连:“虽已事过多年,可臣妾还是要佩服陛下演技精湛。你那皇兄英明一世,最会权衡,深知你贪图富贵,懦弱无能,没有主心骨,又极胆小怕事,自然信重你。”
泰宁帝倒也不怒,低声道:“朕自小到大,对皇兄唯命是从,从不反抗半分。从慕容氏的亲事,到朕远离帝京,再到王府后院的掌控,都有皇兄的意思。那些帝京送来的人,虽是皇兄用来安抚朕的,可也是监视朕的,可收下这些人,何尝不是朕对皇兄的另一种安抚与妥协?”
荣贵妃眼神满是轻蔑,讽刺道:“先帝早已不在了,陛下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了,实不必忆苦思甜。”
泰宁帝顿时冷了脸:“朕是豢养了不少美人,可与你婚后两年,除了看些舞曲,在后宅中除了你的院落,可曾有所留宿?朕从不知贵妃满腹的怨气从何而来,你要大妇的尊重,朕何时不曾给过你?两年多的始终如一,换来的依然是帝京每月一封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