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鼻子:“而且我一直在h市打工,没回过家啊。”
“老秦你今天好奇怪啊。”住在对角线的舍友摘掉耳机,一转椅子,翘着二郎腿看秦光霁,“怎么几天不见,感觉你好像有哪里变了。”
话音刚落,三个舍友便齐齐站起,三双各异的眼睛里流露出相同的探究欲,同时身体前倾,直勾勾地望着秦光霁。
他们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眼睛睁得很大,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有吗?”秦光霁没有起身,摊开手低下头不慌不忙地打量自己,泰然道,“我怎么没发现。”
三人的眼神在秦光霁的身上停留了几秒后,随即松懈下来,做鸟兽散,无事发生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桌前。
秦光霁翘起一边嘴角,眼中意味深长,但没再说话,只默默地转回去,把刚刚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东西一一放回原位。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午饭去食堂还是点外卖?”眼镜舍友扭头,忘了自己还带着耳机,耳机线从插口脱落,游戏音效登时充满了整个宿舍。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秦光霁将手轻轻打在他的肩上,捡起掉在地上的耳机线重新插好。
“我去食堂,要帮你们带饭吗?”他问道。
三人忽然沉默了。秦光霁看见他们的动作在他说话时有明显的停顿,等最后一个字说完后,他们才像以往许多次那样,夸张地表现自己对这位义父的敬仰之情。
秦光霁平淡地耸了下肩,推门走入走廊。房门在身后关紧,将他们的声音隔绝。
……
几分钟前还是阳光明媚,透过走廊尽头的小窗,却看见外头一片黯淡。窗从来没开得这样大,走廊里常年的阴寒被从窗外吹来的风推到背上,好像一只只鬼影贴了上来。
从宿舍到食堂,要经过他们的实验田。
秦光霁闪身避开马上要冲到马路牙子上的自行车——车上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车后跟着他的家长,看样子是在学车——拿出手机,左右翻了两下后点开外卖软件,仔细翻看了一会儿购买记录。
天又晴了。大约是邻近午后,路上没什么人,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仍然没有消退。
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泡在死水里的植物腐烂发酵的味道。
他走下铺红砖的人行道,面前是一小片搭着棚子的实验田。
就像室友说的那样,台风没有来,大棚没有被吹垮,里头的植物也没有被吹倒折断。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如常。
秦光霁看见大棚的中央突兀地矗立着一根褐色的藤蔓,它的直径比路旁的树还粗,呈盘旋上升状,但树立在中央的支撑架和它本身相比显然太过渺小,像一位巨人拿牙签当做拐杖。
藤蔓上光滑无比,顶端已经突破棚顶,抬头看,能发现绿叶都长在了薄膜外。
但奇怪的是,方才走来时,秦光霁并没有看见这株巨大的植物。
而更奇怪的是,这株植物生长的位置正好是他种下黄瓜苗的地方。
秦光霁眯起眼睛,在绿叶丛中找到了几个果实投下的影子。长圆形果实,表面粗糙,有具刺尖的瘤状突起。
是长得比冬瓜还大的黄瓜。
其中一颗黄瓜悬在他的正上方,正圆形的影子渐渐融入阴暗的环境。异常膨胀的外形和以细弱藤条为支撑的巨大重量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仿佛长在头顶的不是一根黄瓜,而是一柄利剑。
藤蔓忽然动了一下,顶上的绿叶也发出哗啦啦的响动。他呼吸一滞,攥紧了拳头。
“光霁,你回来了。”慈祥的女声盖过了叶片摩擦声,一个个子不高的老太太从不远处的番茄爬架后探出脑袋,对他挥了挥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小铲子。
巨大藤蔓、叶片、黄瓜都在这一刻不见了踪影,如释重负的支撑架上只有寥寥几根嫩绿藤蔓病怏怏地攀着,几朵黄花即将开败。
第四次。他在心里数着,这是太阳第四次消失。
“王老师。”他笑着向老太太走去,衣角擦过叶片,黄瓜苗在背后轻轻晃动。
一切无恙。
终章(2)
转过高大的木架,才发现王教授身后还站着个女生,是她刚读大一的外孙女,她管她叫小安。
祖孙俩有着相同的圆脸和圆眼睛,看上去人畜无害,很是亲切。
“家里还好吗?”王教授笑眯眯地关切道。
“都好。”秦光霁答道。
王教授知道他和家里关系尴尬,从不多问这些。
女生似乎有些害怕生人,悄悄扯了扯王教授的衣袖,低声道:“奶奶,已经中午了,咱去吃饭吧。”
“好啊,”王教授欣然道,却看向秦光霁,“光霁也一起吧。”
秦光霁的目光在祖孙两人的脸上顺次滑过,脸上的微笑始终未变:“那就麻烦老师啦。”
……
z大的大部分食堂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偌大的一层只有两个新开的档口排队的人多些。
掀开幕帘,强劲的空调风从一人宽的缝里漏出来,吹得人发毛。
人影幢幢,或者说,鬼影幢幢。暖白色的日光灯管忽闪忽闪,每一次闪烁时,都能看见地上的影子扭曲着向他靠近。
更令人悚然的是那两条歪斜的队伍,每一个人的后脑勺都在张牙舞爪。贴头皮的寸头根根反射寒芒,长发反重力地飘在空中,纠结成一只黑色的鬼手,或是一张血盆大口、一条蓄势待发的蟒蛇,不论面朝向哪个方位,都将最具攻击性的那一面冲着秦光霁。
然而只要身旁的老太太一开口,这些异样便会全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