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很少吃到肉,只有到过年时,才能尝到肉的滋味。
那时,生产队每年会养一两头猪。
那年冬天,队里杀猪,我们这些小孩就在旁边看。
三个壮劳力进了猪圈抓猪。
那时的猪圈,是一个不大的小棚子,棚子前是一个很大的长方形大坑,大坑底下铺着一层砖,坑的四壁也是用砖砌的。从棚子到坑底,是一个类似台阶的斜坡。上面的棚子,是猪睡觉休息吃食和挡风遮雨的地方。底下的大坑,是猪拉粪撒尿和活动的地方。也就是说,猪在棚里憋得慌了就下到坑里拉尿或者活动活动,饿了累了就上到棚子里吃食休息。
之所以弄那么大个坑,主要还是积肥。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猪粪是上地的好肥料,而猪拉的粪有限,人们为了多出些肥料,就往猪圈坑里填些灰,猪在里面踩踩拱拱,肥就多了,再挖出来撒到地里去。
那三个人很快就把抓住捆好的一头大肥猪从圈里弄出来,抬到杀猪的案板上,摁住用尖刀从脖子扎进去,放完血后,那猪再挣扎几下,腿一蹬就死了。接着用一根铁棍从一只后腿的皮下捅进去,在里面搅了一阵,就抽出铁棍,三个人轮流往里吹气。吹起来后,还用根木棒在猪身上边敲打边继续往里吹,直到把个死猪吹得鼓鼓的圆圆的,鼓的连四个蹄子都立起来,才放进烧开的一大锅水里褪毛,开膛破肚。
我们围在跟前一直看着,想着很快就能吃到这香喷喷的猪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
下午,母亲分了一块猪肉拿回家后,却眼巴巴的看着不敢做着吃,只摆在那里让我们看了一会儿,就拿走送给了别人。
原来,杀的这头猪有痘,肉上的痘密密麻麻的,有黄豆粒那么大,哪敢食用?
好不容易盼着分了一次猪肉,只看着饱了饱眼福,你说馋人不馋人?
一天,老爷去赶冉寨集时路过这里,就到家里来问母亲:我去赶集,你买什么吗?
母亲说:不买。
老爷又问我:小青,你想吃什么啊?
我立刻说:我想吃肉。
老爷说:肉太贵了,咱不吃,我给你买长果来。
长果就是花生。
我说:我家那天分肉了,我妈送给别人了,我一点也没吃着。
母亲解释说:头几天队里杀猪分了点肉,有痘,就给别人了。
我不高兴的说:那肉可好了,好不容易分了一次,还没吃着。
老爷边往外走边说:看给孩子馋的。
从面相上看,我老爷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人,不像我爷爷似的整天板着个脸。
老爷走后,我就盼着他快点回来。
往日,老爷去赶冉寨集,都是中午了才回来。路过西蒋庄,到我家来,把给我们买的好吃的放下就走了。因为我们爱吃柿饼子和长果,所以买的最多的是这两样。过年时,会给我们买新衣服新帽子。有一次,还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双草鞋。记得那天正在下雪,我穿上老爷给买的草鞋高兴坏了,立刻到外面雪里走去。
可是,老爷今天去赶集,早早的就回来了,进门就对我说:小青,上老爷家去吗?
我立刻说:去。
老爷领着我出了家门,到了他家,一进屋老爷就说:你自己先玩,老爷给你炒肉。
一听这话,我哪还有心思玩啊?就目不转睛的看着老爷!
老爷把褡裢从肩上拿下来,从里面拿出一块肉,在菜板上切碎,拿来柴火,点着火,把切好的肉倒进锅里炒了起来。随着锅里“唦唦唦”的响声,香气从锅里飘了起来,越来越浓,越来越香。
不一会儿,老爷就把一碗香喷喷的炒肉放到我面前说:吃吧!吃净了不够的话,老爷再给你炒!
以前,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一星半点的肉,平时根本就吃不到,现在老爷竟然炒了一小碗肉让我吃,我高兴得接过筷子就吃了起来。
老爷看着我吃完问:吃饱了吗?
我高兴的说:吃饱了!
老爷又问:好不好吃?
我说:好吃!
老爷又问:怎么个好吃法?
我说:香!真香!
确实香!
而且,香气持久,回味无穷。持久的几十年来,这香气一直围绕着我,温暖着我,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