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不情不愿的咽下药片,就听到了一串机械化的重复:“你那晚只是和陆凯出门逛庙会,你喝多了,对细节毫无印象。有关陆凯的一切,你能感到强烈的负罪感,你不记得有关他和案子的关联。”
“他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深网,没有任何幕后,这就是一场意外。你醉酒后失足踩空,而陆凯不知所踪……”
也许是药物发挥了效用,也许是多年前在心远康复中心的行为惯性再度复苏。病床上的那个头缠纱布的我竟然随着他平铺直述的音色,缓缓的开始重复末尾的句子。
我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的不解,再到最后的一脸茫然。
随后,床上的我冲着身前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困顿了,眼皮下沉的过程中,甚至也逐渐歪倒在了被褥之中,渐渐的睡着了。
而身处梦境之中的我此时的意识也开始放空,我仿佛沉浮在一堆纷乱的记忆当中,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唯有一点我非常确信,那就是心头那股莫名的侥幸。
梦中的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明明都不惊讶于梦境闪回的画面,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起伏?
为什么会这样?
我冥思苦想,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想要从这段回忆中挣脱出来,而意识在这时也跟着突然开始上浮。
最后的最后,我看到了地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箱。我很有耐心的一个接一个拆开,几乎都是空的,只有一个里面装着一个大大的哆啦A梦。
它的肚子上是液晶屏,也看不出来这手办那么清奇的画风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而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本能的哆嗦了一下,瞬间如坠冰窟一般。
脑中又传来了那个懒洋洋的声音,我忽然记起来了。早在那场恐怖的直播选择之前,我就已经见过这个哆啦A梦的倒计时人偶了,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记忆苏醒的那一刻,我猛然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一片花白,继而才渐渐看清了窗边的人影。
很难得的,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衬衫上竟然挤满了褶子,显得有些狼狈。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定定的看向窗外,仿佛一具石雕一般。
消毒水的味道灌入了鼻子,我起初不觉,嗅觉恢复的时候不由是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窗边的人被我的动静惊到,见状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仿佛能夹死蚊子,感觉这样的画面似乎都有些遥远了,但莫名的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我试着抬了抬手,但却发现一边夹着血氧监测的夹子,一边扎着吊针,实在不适合有所动作,只能是作罢。
见状我依旧不死心,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但话出口却还是像蒙了十层砂纸,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看得出来,娄云娟给我投毒的东西后劲儿够大,估计如果救治不及时,真的会死,应该是那个自称“负责人”的男人救了我。
而裴然见我醒了,没理会我的胡言乱语,赶忙跑出去叫大夫。
一群医生围着我各种检查,最后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大夫终于是摘掉了听诊器,吁了口气,一锤定音般的说道:“能清醒过来,说明最后注射到他体内的血清溶解了毒性,不然绝对是醒不过来的。”
我纳闷的看着他,想问这是什么毒这么恶毒?
可哪成想老大夫已是紧锣密鼓的给他的学生们布置了各自任务,写病历的,做笔记的,忙的不可开交,竟然是忽略了病床上的我。
他们成群结队离开病房后,我赶忙看向了裴然,准备从他身上挖出答案。
而他果然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随口答道:“你的血样里化验出了神经毒素,主要成分应该是源于某种南美的游蛛和一些有毒植物的提取物。国内并没有与之相应的血清,至少望京市没有。所以,给你注射血清的人,应该就是凶手本人。”
面馆内的一幕我相信不会有任何影像流出,即便有,作为当时被绑架的人员,裴然也肯定没有机会目睹。
所以,纵然他经验足够丰富,想必也猜不到娄云娟和后来那位神秘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从结论来讲,猜的还算靠谱。
因此闻言我沉默了一会儿,不太想去提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而是果断转了话题,哑着嗓子问道:“你是怎么获救的?”
但正所谓最高级的敷衍都是双向敷衍,裴然明显看出了我的心口不一一,很是轻描淡写的回道:“倒计时停止后,那个哆啦A梦忽然着火,那东西的外壳是一层很薄的蜡,烧到底后露出了里面的爆炸物和液晶屏。”
“我本以为会爆炸,没想到手机却早已自动发送了报警短信,警方几乎是掐着蜡皮烧完的那一刻破门而入。后期调查发现是我的手机被植入了木马,技术科的黄珏也破解不了,只能是求教大数据中心的方旭。还是他帮忙溯源,倒追到了希尔法湾。”
闻言,我沉默了很久,一时间不知道该点儿什么才好?又或者说,我可能根本不应该跟他继续这么话题。
可是人的好奇心是最难克服的困难,纠结了再三,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方旭这几天是不是来看过我?”
不过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以裴然的警惕,他显然觉察了什么。
就见他忽然皱眉看了看我,眼神颇有探究的意思。但我没理他,只是破罐子破摔般的又问:“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这一次裴然没有继续无视我,而是神色很微妙的回道:“他有个项目在欧洲,现在估计已经到地方了,五六年内都不会回来。那天,他来送我手机的检验报告时,曾单独去过你的病房,但你始终没醒。”
闻言我不自觉的按了按额角,避过他审度的视线看向窗外问道:“赵广成和娄云娟,这两位英华大学的教授是不是都出事了?”
裴然点了点头:“赵广成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中,而至于娄教授,目前下落不明。只是在你昏迷的那间面馆内,警方在地面发现了大量她的血迹。从出血量看,不存在存活的可能性。”
我没有继续发问,而他看了我很久,随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忽然走到了病房内的衣橱跟前,从里搬出了一盒进口牛奶。
他将盒子拿到我的面前拆开,果然里面夹了一张折叠成猫头的打印纸。
我看着纸缝间透出的蓝白配色,那种不详的感觉彻底被坐实,赶忙起身想把它抢过来。
哪成想裴然却似乎看破了我的打算,甩手一抖就将折纸拆了开来,果然上面用蜡笔歪七扭八的画着一只哆啦A梦。
而在这只蓝胖子的肚皮上,画着一个倒计时屏幕,上面的数字写着“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