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凤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但很快一声冷笑落地,扭头干脆不发一言。
方宁倒也不急,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道:“辽国密探,大多不怕死。我猜你嘴里一定藏着你们的秘药,一旦咬破,见血封喉。但我也有解药,我会救下你,然后将你和傅云舟送回大辽。”
“你无耻。”褚凤原本死寂一样的面色,终究不淡定起来。
若她死在异国他乡,辽主还会用忠君爱国厚待她的家人,但如果她原封不动地回到辽国,等待她的将是无边地狱。
何况,还有傅云舟。
方宁恰是看出褚凤的软肋,乘胜追击道:“你将大宋无数稀世财宝,转移到了辽国,若论无耻,我还比不上辽人。”
褚凤似乎没想到转移财宝一事都能被方宁揭穿,惊疑道:“你怎知?”
方宁将谭智威的账本丢到褚凤脚边,冷声道:“谭智威记录的宝物里,大半我没在谭家见到,也没送到官员手里,只有一种可能,它们都被掌管谭家一切内务的褚夫人你拿走了。至于你送到何处,还需要我提醒你的身份吗?”
褚凤似是认命般地闭上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沈昱适时补充道:“你不怕死,但有没有想过傅云舟的下场。他并未犯错,不日便会被放出。那时,家族知道他与辽国密探相爱,必会将他逐出宗堂,百姓也不会接纳他,爱人也已经背叛他。你猜他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褚凤再睁眼时,眼底的坚决已经碎裂,辗转片刻,扑通跪地恳求,“方娘子,沈大人。我知道你们是爱民且有情义的好官。我们虽立场不同,但世道如此,可否允我一个不情之请。”
沈昱不言不语,如立在高耸巍峨的山脉的鹰鹫,洞察一切,俯瞰众生。
褚凤叹了口气,认命道:“我交代。我确实是司宴手下的密探,离开傅云舟后,得到上级命令,接近谭智威,迷惑怂恿他盗墓偷宝。谭智威与大宋官员亦有勾结,我并不知道具体护他的人是谁,只听说是很厉害的大人物。我不想得罪,给主人增添麻烦。所以,谭智威每每要上交给那人的宝物,都会被我偷梁换柱。司宴说,待我等逐步掏空大宋钱财,为辽国所用之时,亦是辽国大举进兵之日。
听罢,方宁轻笑出声,如沉睡之狮,睥睨着褚凤,“大宋与辽,亦如现在的我与你。让你们一寸,便以为自己有了占山为王的本事,可笑可悲。”
她迈步离开地牢,临行前还是答应褚凤,会为她护住傅云舟。
诚然,她与沈昱的心情并未因为褚凤的如实交代而转好。
确实,他们破了案子,护住了大宋威严,但辽国的计谋也实在阴险。
若她与沈昱并未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昱抬头,见月色被云雾笼罩,只留半轮清明月色落在地上,弯刀横勾,落地成霜,轻叹道:“此事,要尽快禀告圣上。”
方宁与沈昱回到客栈时,一路无言,许是多日疲乏将他们彻底榨干。
又许是单纯地,他们二人都伤寒了。
方宁打了个喷嚏,裹着衣角,头昏沉得不行,看了眼一旁的沈昱,也没好多少,脸红得和峨眉山猴子屁股一样。
沈昱揉着眉心,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走到二楼回廊,见邵夫子的屋里还是灯火通明,一股香甜酒气传来,笑道:“师叔还真是比我们这些年轻人体力好,在地牢挨了这些日子的寒,还能饮酒熬夜。”
方宁本白了个眼,就想回屋休息,手把在门前时,忽而想到什么,“不好了。”
她一脚踢开邵夫子的门,却见屋内除了燃得将尽的油灯,打碎的酒瓶与泼洒一地的酒外,再无其他。
沈昱瞧着如此情形,瞬间脑清目明,“师叔武力不弱,怎会被人掳走?”
方宁闻着邵夫子酒壶里的香气,淡淡道:“他不是被人掳走的,他是晕了过去,被人扛走的。这老不死的,迟早死在酒里。我在搜查褚凤屋子的时候,闻到过一种异香,是一种和酒曲味道一样的草药。我研究了许久,都不知道有什么药性。如今想来,应该是辽国的新迷药,掺在酒里,无色无味,但药性也会随着酒曲挥发出来,连师叔这个药圣,都着了道。”
沈昱稍叹口气,见方宁脸色比恶鬼还更可怖三分,替邵夫子着补道:“师叔被关的这些日子,戒酒了好几日,难免馋些。”
方宁扔下沈昱,一把往屋外走,只留下一句,“事不过三。再有一次,我要清理门户!辽国约莫要放弃褚凤了。”
说罢,她身形飞掠在万春城中,大脑的昏涨都比不上如今她的心焦。
目的地只有一处,地牢!
然而,方宁还是来晚一步。
褚凤的脖颈被狠力割开,血管暴露在外,连着皮肉在微弱跳动。
方宁刚想凑近,探褚凤的鼻息,却见褚凤忽而张开一双猩红的眼。
她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口形,缓慢说出,“往西,赵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