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一小车年货的男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没等老皮道歉就粗声粗气的埋怨:“干什么的?专门在这儿挡道的?”
老皮怔怔地看着他走远,如果是从前她肯定能立刻有理有据的对男人的不客气进行反驳,但这会儿她沉在拼命自控中,从始至终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站在地面上,她突然觉得很陌生,自己也是,这个世界也是,这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能回到从前。
然而这就是现实,即便闭上眼睛一百次都改变不了她已经变成吸血鬼,再也当不回普通人的事实。
“小泉!”
沉浸在这种徘徊中时,老皮在最后一次闭眼时隐约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睁开眼,她却还站在街上,身边没有人停下,只有右手拎着的袋子里的茉莉花沉甸甸的坠着——那声音是范禾易,原来在她坠楼前的前一秒,他那么歇斯底里的喊过她的名字。
“禾易就在这条街的尽头等着你”高见青说过的话还清晰可闻。
老皮提了提口罩,望向不远处的街口,范禾易在那儿等着她呢,她得走过去才行。
想着这些,她再次迈步,带着右手沉甸甸的重量。
范禾易站在街口等了很久,但他一直不焦不躁,没有抬手看表,也没有掏出手机看时间,似乎站在那里等待就是他天生的职责,他只望着不断涌出的人群,试图从里面找到熟悉的脸。
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在脑后盘起来了,大衣里迭穿了亚麻色的高领毛衣和牛仔外套,露在空气中的只有白皙的脸,路过的人从他身边过去总会再回头看一眼,暗暗感叹不出所料,是个长得好看的孩子。
路灯亮起来之后,范禾易才看见老皮,他相当淡然的扬手挥了挥示意自己的位置,望着老皮朝自己的方向跑来,一直等她到了身前。
“小范老板,你看这个。”老皮献宝似的把那盆花捧到他面前,只露出的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老板说好好照顾的话春节之后肯定能开花,你走之前起码还能看一次呢。”
范禾易被这笑容惹得哑口无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递给老皮后接过那只袋子:“你和买花的老板说话了?有不舒服吗?”
老皮犹豫了一秒,果断决定隐瞒下自己那几分钟的踌躇,半真半假的说:“我很平稳的过来了,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那就好,你能适应就好。”手在空气中一顿,最后还是落在老皮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范禾易面上露出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那是往常见到她淘来的东西中有感兴趣的首饰时他会露出的笑。
老皮被这个笑容蒙蔽了双眼,她这会儿只顾着高兴范禾易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什么也没多想。
范禾易的视线往她身后望去,似乎有人来了,没有说话,只是默契的微微扬了扬下巴。
老皮回头看去,是高见青。
他从人群中走过来,和她一样,提着一只眼熟的袋子,里面装的是那家花摊里两盆茉莉花中的最后一盆。
老皮就这么通过了最后一项测试,和范禾易告别之后她被九方廿带回了酒馆。
看她跟着九方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高见青自然的走到范禾易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另一只袋子。
范禾易没有低头,只微微松了些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离开的两人,但没耽误开口问话:“怎么想起来买这个给我?”
“突然想到我们在一起之后就是冬天,我没有给你买过花呢。老板说我选的这盆最好,最近就能看它开花了。”高见青把袋子都换到另一只手,牵起范禾易垂在身侧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围巾我放在鞋柜上了,出门的时候是忘记戴了,还是又故意装作没看见啊。”
范禾易没忍住笑出声来,这次是真心的。
自己的爱人站在身边牵着自己的手,上一秒还在说些春花秋月的浪漫情话,下一秒突然开始抱怨你无视他留下的围巾,总之,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
高见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一直看着范禾易——他在暖黄的路灯下仰面看他,脸上笑着,看起来漂亮的不像话——如果人死前都会看到走马灯,高见青想把这一刻放到最后一个画面。
这样即便是死也一定比其他人更幸福。
范禾易勉强收住笑,嘴角却还噙着一抹笑意,他在高见青口袋里钩住了对方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走吧。”
高见青努力忍住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他的冲动,也变成了带着笑的模样,顺从的跟着往前走。
那晚的集市一直到深夜才散去,要回家的年轻爱人慢悠悠的牵着手,走在路上,平淡的像是以后的一年、十年、百年……都要这么度过。
高见青从洗手间冲完澡出来的时候,范禾易已经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扎了一天的头发披了下来,带着点不规则的弧度,高见青屏气走到沙发边弯腰轻轻拨弄,露出他的脸,没有说话,只沉默的看着那张脸和脸颊上的痣。
范禾易无知无觉,呼吸匀称的睡着,或许是连日疲惫堪堪放松,又或许是身处的环境让他安心,总之睡得相当沉。
直到一滴水落到脸上,高见青捂住滴水的头发,有些懊恼的迎来范禾易的清醒。
“你洗完了……”范禾易声音黏黏乎乎的溢出,带着点酣睡过后的迷蒙。
高见青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水滴,手却没有收回来,顺势落到范禾易的脖子后,另一只手穿过膝弯,就这么把他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