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禾易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忍,端起那只小碗一饮而尽——他不想再多留了,继续和这些人、事纠缠只会让内心的留恋不断扩大。
“我先走了。”范禾易放下已经见底的碗,最后打了一次招呼,“走之前我还会再来一次的。”
九方廿没有回应,直到范禾易走到门边,拉开那扇门,外面的亮光和寒气吹进来,他才大梦初醒般看过去:“你……你自己走吗?”
“我和高见青一起。”范禾易回答,理顺了门后打结的风铃,他没有等到九方廿的下一个问题,于是推门离开。
门重新关上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只风铃再次响起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进门来的仍旧是老皮,看到吧台上靠近外边的碗她便猜到了这段时间里范禾易已经来过了。
“九方叔,你们好好谈过了吗?”她站在衣架前脱下厚重的外套挂起来后挽起毛衣的袖口。
九方廿晃过神,起身收拾桌上的碗,放进水槽之后却没有直接回答老皮的问话,只是沉默了两秒后开口:“小皮,你可以帮我约高见青出来见面吗?”
老皮本来应该直接果断地拒绝的,她几乎能够想象到九方廿见到高见青之后大概会说些什么。
“禾易要和他一起走,我应该再见他一次。”九方廿说,这话里的怅然和困顿说不清道不尽。
老皮站在原地,挂衣服的手一僵,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从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口袋里摸出本子和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高见青的号码抄到一页上,撕下来放在桌子上:“他愿不愿意出来见你,我不能确定,但联系方式给您,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九方廿点头。
“我这几天会去一趟苏城。”老皮放下买来的菜,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你们总是有办法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就你们自己解决吧。”
她走了,门又被重新拍上。
这之间发生的种种,高见青一无所知,睡到一半醒来时范禾易已经回来了——他没有回卧室睡觉,身上还穿着外出时的衣服,趴在沙发边缘的位置。
他刚醒,范禾易便心有灵犀一般紧跟着醒来,高见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侧身让出了些位置:“回来怎么不去床上睡?”
“本来只是想等你起来的,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范禾易收回枕着的胳膊,起身躺到高见青身边。
沙发进驻这个出租屋的时候是作为单人沙发使用的,那时候它和他的主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家里会有第二个人出现,现在两人躺在一起挤得没有一丝空余。
高见青却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一点拥挤,掀起身上的毛毯替范禾易盖上:“你见到九方廿了吧,有好好聊吗?”
范禾易埋头蒙在毛毯下:“我告诉他我们要走了,离开之前会去再见他一次。”
高见青收进胳膊抱住怀里的人,点着头,下巴轻轻碰在范禾易头顶上:“你做的很好了。”
“因为我做的很好才想抱抱我吗?”
“不,因为你是你,所以才想抱抱你。”
高见青的怀抱并不温暖,但语气柔软的像是在天空中看过所有美丽景色后才落到怀里的棉花糖一样柔软的不得了。
他总共不经意间突然采用情话攻击,即便是范禾易也忍不住在这种氛围里长久的享受下去。
在闭眼和睁眼之间犹豫了不知道第几个来回,最后范禾易只是安静的任由他抱着自己。
已经是凌晨了,附近的街道渐渐响起爆竹声,这是昭示着新年到来的前奏,之后紧跟着的便是除夕和春节,尽数是新的开端。
他们努力想要在彼此的安慰和陪伴下走向新世界,在无知无觉的幸福中。
城市的另一端,无人的空巷里,这是没有人关注的角落,即便连离家出走的流浪者都不会涉足的区域。
那团黑漆漆的杂货堆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任谁都能看出他不是普通的人类,惨白的肤色和獠牙昭告着一切。
如果现在该隐还在那便能认出那双獠牙,和他的父亲布鲁赫几乎是一脉相传的丑陋,那是令人作呕的血腥的工具,但可惜的是他从这座城市的战后打扫中成功躲藏,成为了街巷之中的蛀虫躲了起来。
“啊,今天是个好天气啊,”布鲁赫二世声音拖得很长,带着肩膀上的蝙蝠走出巷子,走到月光下,“让我找找看呢,那个带走我粮食的人类。”
老皮从酒馆离开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站在门口闷闷不乐的一脚踢飞了不知道哪个孩子用模具造成后留下的雪鸭子。
那只带着笑的鸭子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后碎裂开来,变成散雪落在已经被踩成泥水的人行道上,成为显眼的白。
“算了算了,他们都是有自己主意的家伙,没有一个需要我说些什么的。”她走到摩托车边,拿起挂在车把上的头盔和手套一一戴好,不解气似的又下了车团起地上的雪做成雪球砸到酒馆门上。
声音倒是意料之外的大,老皮看着门板上那块显眼的雪痕,立马跨上车发动离开。
摩托驶出这条街道时莫名熄了火,老皮靠边停下拧了几次钥匙仍旧没有反应,她不死心的摘下头盔试图检查问题。
打开油箱的时候,刺鼻的汽油味混合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弥漫开来,她用手电筒照进去——那简直是这个给世界上最恶心的画面——汽油表层浮着一只不知何时死去的蝙蝠。
几乎是同时,老皮隐约察觉到背后的凉意,她颤抖着手合上油箱,猛地回头,那对曾差点夺走小甘生命的獠牙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