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会死吧,不祥的答案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跃进范禾易的脑子里,但给高见青的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高见青也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转身往回走去:“其实死了也不错,如果我只是我的话,很多年前就该因为肺炎死掉了。”
范禾易跟在他身后,高见青的影子被路灯拉的越来越长,即将到他脚下,又被下一盏灯拽了回去。
这样反复,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人沉默的走过一盏又一盏不同的灯,心里却隐约升腾起相似的愿望——长一点吧,这条路也好,夜晚也好,一切都变得长一点吧。
转到倒数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身后和眼前的路灯一瞬间熄灭,范禾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抬头冲望着他的高见青扯出一抹笑:“七点十八,天快亮了。”
高见青点了点头,太阳还没有出来,津城的上方始终像是被一张无形密网兜住了一切天上可能会出现的事物。
那张网上的漏洞似乎就出现在他们的正上方,一片冰凉纯白的东西落到范禾易的睫毛上,他迅速的眨了下眼,白就瞬间融化在眼间,化成水珠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的坠着。
“见青。”范禾易出声,隔着那颗水珠喊住他。
高见青应声回头,越来越多的雪片从漏洞中飞出。
这是2024年津城的第一场雪,闷在天空里数日之后下的轰轰烈烈,落在两个人之间。
月亮过路
“我跟你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家空调管道连着三天都有蝙蝠钻进来。”身边站在冻柜前端着盆子的女孩和身边的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个青菜新鲜,多拿点。”
她的朋友夹了两根青菜,把话题扯回正轨:“是不是最近下雪天太冷了,但是蝙蝠不冬眠吗?”
“不知道啊,应该不眠吧。”女生拍了下朋友的肩膀,“你别打岔。奇怪的地方是第一天物业来帮我抓蝙蝠的时候说是已经封好了,但第二天又出问题了。”
“可能你家暖气比较热,蝙蝠怕自己在雪里被冻死。”
朋友乱七八糟的回话,注意到一边裹着羽绒服的男人在她们身边站了很久,担心挡住别人的动作,只胡乱加了些菜就拉着女孩结账。
男人也很快选完了菜,一手端着猪血鸭血,一手端着营养均衡的搭配到了结账的台子前。
“小高来啦!”老甘笑眯眯的招呼,“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们兄弟俩了,你哥工作忙吗?”
高见青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老高口中的哥指的是范禾易,忍住笑回话:“嗯,他最近工作忙。”
“也是,马上又到年底了,我家小甘最近在家复习期末考呢,也是忙的晕头转向,”老甘称重下锅,动作像范禾易爬楼翻墙一样顺畅,“兄弟俩住在一起挺好的吧,生活上有个互相照顾的人,你们俩饮食习惯还挺互补,这多好。”
高见青没回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老甘对老顾客的口味习惯早就铭记于心,不等高见青交代,已经避过大蒜麻利的加了一大勺麻酱、自家做的辣子油和丰富口感的花生碎。
高见青接过打包好的麻辣烫,临走前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提醒:“最近雪大,您和家里人出门都当心些。”
老甘笑呵呵的在打包下一份的间隙挥了挥手。
高见青转身,重新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拉到头上戴好,闯进接连数日都不曾停歇的风雪里。
他一路低着头,走在人行道上不仅要避免和人对视,还要小心谨慎的避开和路人直接接触,这些事情他现在已经可以做的相当熟练了。
走着走着,高见青忍不住走神,正如九方廿所料,一大批吸血鬼从临海的一面涌入津城,几乎像蝗虫过境一样,现在声势浩大的连普通人都隐约有所察觉。
不知道这雪会下到什么时候?
走进屋子里之前,高见青抬头看天,他已经连着很多天没有见到范禾易了。
范禾易这段时间出现在家里的时间寥寥无几,海边、酒馆、津城其他有蝙蝠出现的位置,他的生活就围绕着这些地方打转,睡眠时间都被挤压到只有太阳出现的时刻,其他时候他几乎从不停歇。
“……我认识你。范禾易,我在罗马定居的愚蠢表弟就是被你杀掉了,你还带走了他的手指,和我们家族的戒指。”穿着一袭沾满乌鸦黑羽斗篷的男人站在海边,花纹繁复的靴子被上涨的海水渐湿,他低头看了一眼,獠牙伴随着被扯出的笑容露出,“我最不喜欢你们血猎这点,怎么能让客人站在水里谈话呢?”
相似的话范禾易这段时间已经听了无数次,他转了转微微发麻的手臂,像工厂的流水线程序一样,填弹,开枪一气呵成。
那只异国吸血鬼似乎没料到对方这么果决迅速,被击中后倒进海水里时眼睛还顽强的睁着。很快身下的海水退潮,他的身体便像那些死掉的蝙蝠一样被打到了沙滩上。
范禾易走近,俯身将口袋里的十字架拿出,插进他的心脏位置,又从盒子里磕出一根火柴,起身擦着之后,抛下。
吸血鬼的身体迅速被点燃之后化成飞灰被风带到空气中飘向海面。
完成简化过后的固定流程,范禾易转身准备离开,脖颈上却突然碰上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低下头,一双惨白的手穿过肩膀围在他的脖子前,那双手的指甲上涂了大红色的甲油,光滑斑驳,鬼气森森。
那一瞬间似乎连海浪的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有水滴在皮肤上,顺着脊柱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