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想让他们自己做出一番大事来。
所以才有后来对他们那么多容忍。
如果陛下真的要查他,要查徐胜己,以陛下九五之尊,难道不是一句话的事?
陛下只一句不死不休,估计着用不了多久他和方知己等人的脑袋就会献到陛下面前。
“一道旨意很容易,一道法令也不难。”
皇帝说:“难就难在让百姓们认同,让百姓们接受。”
束休低着头说道:“臣现在才明白陛下启用叶扶摇和叶无坷兄弟的良苦用心。”
皇帝道:“不算什么良苦用心,这是过程很慢,效果也慢,但只要成了百姓们就会认同的事。”
“朕很喜欢叶无坷,是因为他比你们都要早的醒悟到朕想做什么,所以他总是拼命。”
“他不是要证明他自己这个犯臣之后也可有大作为,他是想证明过不株连是对的。”
“他拼命,是在为许多人开那扇门,那扇门朕可以开,朕开的甚至可以很轻易。”
“可过不株连是双刃剑,朕一句话,下边就会有千百种解读。”
“是不是会有很多该被处置的人也被赦免了?下边的人为了讨朕喜欢是不是会故意这样做?”
“治国与治家比起来,朕甚至觉得治家更难。”
皇帝说到这的时候,语气有些复杂。
“朕的儿子也和徐胜己一样,有些事敢认有些事不敢认,因为不敢认的事就可能一错到底。”
“朕怎么办?按照过去的老规矩直接法办了他?那过不株连的政令就更难推行。”
“所以朕就看着。”
皇帝道:“朕也想看看,朕是不是把人心看的太简单,把善恶看的太肤浅,把对错看的太轻薄。”
“陛下。”
束休忽然跪了下去:“臣只想请求陛下,能救他们的时候救救他们。”
皇帝看着束休:“朕不能。”
束休愣住。
皇帝道:“刚才朕说过了,皇帝不是无所不能,皇帝也不是无所不知,朕看天下靠的是无数双眼睛在帮朕看。”
“你们做的很多事难道朕可以掐指一算就知道?隆期和徐胜己把你留下来是善念,你想救他们也是善念。”
“可如今他们找不到,你找不到,朕也找不到。”
皇帝的视线转向一侧。
“如果徐胜己要用死来证明过不株连是对的,那朕的儿子用死来证明这些也没什么不对。”
束休猛然抬头:“陛下,可那是陛下的儿子。”
皇帝道:“没什么不同。”
束休觉得陛下一下子就离得远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觉得这天下间就没有什么是陛下解决不了的事,也没什么是陛下救不了的人。
“刚才朕说了很多话,其中有一句你该多想想。”
皇帝起身,走到束休身前扶了他一把。
“回去之后和叶无坷说,他想做什么朕也知道,但他该以大宁国事为重。”
束休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皇帝选择不救。
皇帝不救,还有谁救?
“朕不狠心,从来都不狠心。”
皇帝说:“可让天下百姓信服,街坊四邻的话其实比皇帝的话还管用,朕可以轻易让人在表面上说什么听什么,可朕不可以轻易让人在心里听什么信什么。”
“去和叶无坷商量一下与黑武人会面的事,他比你孤单,他也需要帮手,先以鸿胪寺行使身份帮他吧。”
皇帝说到这,其实这次谈话就已结束。
束休有些木然的行礼,有些木然的离开。
他想不懂,也想不通,陛下为了证明有些法令是对的就连自己儿子也不顾了?
“自行路,自有终。”
皇帝在他身后说了今日谈话的最后一席话。
“大宁的史册上会记录很多人的名字,平民百姓的孩子可以青史留名,朕的儿子当然也可以,写在哪一页,看的是他们做过什么,不是谁的儿子。”
皇帝转身,束休表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