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们去哪啊?”将沈姝扶上马车的时候,折柳又问。
沈姝看了眼一旁等着赶车的下人,轻柔道,“去归云楼。”
归云楼是京中最好的酒楼,见贵人么,就该在这样的地方。折柳愉快地将沈姝扶上马车,不料待坐进车厢,沈姝放低了声音对折柳坦白,“其实,我是要去归云楼旁的靖王府。”
“啊?”折柳脸色顿时苍白,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萧玦
靖王萧玦为官是酷吏,为人是奸邪,手下亡魂无数,实打实的恶名在外,人人畏惧。
沈姝也是担心车夫和折柳不敢前往,这才想了个婉转的法子。到时这二人若是害怕,可以待在归云楼,她独自前往便行。
折柳万分诧异,眼眸深处还藏着深深的恐惧,“姑娘,您……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说错,靖王便是我的贵人。”沈姝十分理解折柳的反应,甚至曾经,她也是那样畏惧着。
但是以后,她不会再怕了。
折柳面色难看地盯着沈姝,想从她脸上看出玩笑的意味。
但沈姝的表情温柔且认真。
折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接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抬臀又挨沈姝近了些,压低声音紧张地问,“姑娘……怎会认识……认识那人?”
不待沈姝回答,又结结巴巴道,“姑娘有什么事,找少爷商量便好,千万……千万别去找那个人!您来京师才半年,您不知道,那个人……那个人比阎王还可怕!”
“我知道。”沈姝宽慰地拍拍折柳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背,“你之前和我说过。”
“我说过么?”折柳一愣,思索了片刻,随即一拍自己额头,“对,我上次说过了,这一紧张就给忘了。”
沈姝宽容地微笑,“你若是害怕,待在归云楼便好。”
折柳脸上现出纠结的神色,一时没有说话。沈姝耳边,便只有车轮骨碌碌转动,和春雨的沙沙声了。
京师繁华,此时又是午后,即便下雨也不见冷清。沈姝拉开小窗布帘,入目的是缠绵的雨丝,雨丝中来去匆匆的行人和规整的街道,街道尽头,有一角高高翘起的屋檐,檐上屋脊兽威武生动——那里,便是靖王府。
沈姝遥望着靖王府的屋檐,陷入回忆。
折柳说的“上次”,是开春的时候。折柳不在身边,沈姝由采樱陪着出行,好巧不巧地,经过了靖王府。
那日她坐的是另一辆马车,车壁上有雕花木窗。沈姝正笼着袖子安静坐着,不期然看到几滴鲜血染上窗纱。
当时的她怔住了,傻乎乎推开车窗,一抬头,便看见靖王府威严的围墙内,那一株高耸的大树上,挂着好几个血淋淋的人,有的似乎已经咽了气、一动不动,有的仍鲜血淋漓。
其中一个,似乎是刚吊起来的,仍在摇晃,身上血便落到了沈姝的车窗窗纱上,甚至是脸上。
饶是沈姝常与伤病打交道,那一日仍是被吓得面无血色、浑身颤抖,回去后便病了。也是那段时日,折柳细细与沈姝说了靖王的可怕。
这是上辈子沈姝活着时,唯一与萧玦的交集。
现在她正要去见这个“比阎王还可怕”的人,但心中再无忧惧。
沈姝望着窗外浅笑,忽然看到两个身穿斗篷,在街上躲躲藏藏行走的人,看身形有点眼熟。
只是那两道身影很快消失,沈姝也没有探究的想法,将之抛在了脑后。
大约也是害怕靖王,这次赶车的下人特意绕了些路,费了一翻功夫才抵达归云楼,将车停在楼外角落。
“你就在此等候,我很快便回。”谢府生活并不富裕,沈姝一个前来投靠的表姑娘也没有多余闲钱,能请折柳在归云楼饮一壶好茶打发时间,因此看她的目光有些抱歉。
“姑娘……”折柳拉着沈姝的手不放,一副不肯让她羊入虎口的模样。
“安心,无事的。”沈姝安定笑着,拍拍折柳,示意她松手。
折柳却仍拉着她,忽然用力吐出一口气,决然道,“不行,我不能让姑娘独自去见……我得陪着!万一出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沈姝便也由着她,轻柔应了一声好。
主仆二人前后下了马车,共撑了一把伞,朝雨雾中默默矗立的靖王府走去。
越靠近王府那威严的城墙,折柳越是拘谨,用力扯着沈姝的衣袖,几乎要贴到她身上,声音也带着颤,“姑……姑娘,你当真要见的是……是……”
仿佛后面的话烫嘴,折柳支支吾吾就是不敢说出。t
“靖王。”沈姝微笑着替她补充,心下无奈,也不知萧玦到底吓坏了多少人。
说话间走到路口,沉重的脚步声从相交的另一条街道传来。沈姝转头去看,便见四列军士排得整整齐齐,护着一辆马车渐行渐近。
那马车是金丝楠木大车,三匹高头骏马并拉,奢华而尊贵。马车周围的军士形容整肃,行进迅捷而丝毫不乱,左侧有两名骑马的头领,当先一位沈姝认识,是萧玦身边的卫队长,岑敬。
运气不错。沈姝微笑,按捺住心中泛起的激动,迎上前去。
不料当先的一位军士拦住了她,将手中的兵刃抽出半截,瞪眼威吓道,“靖王出行,闲杂人等退散!”
折柳被他的杀气吓得直缩脖子,发着抖扯紧沈姝。
“莫怕。”沈姝安慰她一声,转头冷静地看向岑敬,扬声道,“将军,小女子沈姝,有事求见靖王。”
岑敬端正地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沉如水。他策马走近两步,上下扫了沈姝一眼,目光带着刀口舔血之人独有的冰冷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