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左宁宇没睡着。
他难受得要命,心烦得要死,终究一夜无眠。
他想了好多好多好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透。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却又根本不清楚这是决定还是任性。而在那一晚之后,他面无表情找到了李熠龙,告诉他,自己还是走吧。
他不干了。
李熠龙没说话,唯独眉心,紧紧皱着。
“等到你找着代课的老师,我就走,十一放假之前,把这事儿了了,成吧。合同什么的,你就算我违约吧,需要交违约金的话,多少,你回头再告诉我。”低垂着眼睛这么说完,左宁宇转身走出了校长室。
他始终莫名其妙于自己似乎在等着来自身后的那一声阻拦,但他没等到。
李熠龙放他走了。
他琢磨着,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怨恨的吧,李熠龙,空当了个有气魄的名儿,做起事儿来,一点气魄的影子都看不见。多年前,这个男人沉默着逃走,多年后,这个男人沉默着放他逃走。
什么重逢的五味杂陈,结果也只是一场昙花一现的激越感,过后,只剩凋谢的悲凉。
如此而已。
那天,左宁宇上课有点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熬到快要下班,一个电话才终于让他被分散了一点注意力。
“喂?大左!是我!”
被那听着有点儿吵的,还隐约带着怪口音的男声弄得有些想笑,左宁宇沉默了半秒,开始装糊涂。
“你谁呀。”
“我谁?!我刚走你就把我忘啦?!不够意思啊哥们儿!”
“谁是你哥们儿啊,不是,你到底谁啊。”
“……哎,大左,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成不成?玩儿我呐?认识你的老外有几个能有我北京话这么牛`逼的?”
行了,糊涂算是装不下去了。
左宁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不就是玩儿你呢嘛。”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哎我说,你这口音是不是改改?听着忒流氓。”
“我要的就是这个劲儿啊,要不当初我也不至于跟北京人学中文啊是不是。”
“是,是,反正就是不学好呗,您想死谁拦得住您。”
“死个毛儿啊,我不学好?我好些话还是你教的呢!”
“得,我说不过你,你又赢了。”左宁宇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情绪终于有点愉悦起来。
这个给他打电话的人,是个老外。
准确来说,是个老美。
白,丑,胖,但是透着那么一股子拦不住的可爱劲儿。
他是这所学校的外教,任期一年,后来因为教得好,认真负责又讨人喜欢,就从一年变成了两年,两年变成了三年。直到第四年,他要回美国结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