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时候从来不相信因果报应生死轮回,只相信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想要的就去争去抢,从来不担心所谓的果报。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地府是真正存在的,那么他生前所做的那些事……
成昆打了个寒战,下一刻却咬咬牙笑了:那又如何?就算所谓的地狱真的存在,他也不后悔自己这辈子所做的选择。谁叫他信任的人到最后都背叛他并且令他失望了?他作恶也是因为那些人对不起他!
想到这里,成昆哼了一声,人且不怕,还怕死鬼不成?被他直接间接害死的人已有不少,就算自己也变成鬼了,那些人对他来说也不足为俱——他相信自己,自始至终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
鬼门关前有许多鬼,过了那个关口后大部分都像他一般清醒过来,顿时哭嚎声怨念之声哀戚声不绝于耳。鬼差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看到不听话的鬼便直接一哭丧棒下去,高声道:“都站好队,前面就是黄泉路了,最好安安分分过去,不然小心吃苦头,这条路可不怎么好走!”
大部分鬼们听不进去鬼差的话,但却惧于鬼差手中的哭丧棒。成昆在后面看着那些吆五喝六的鬼差,本能地感觉到厌恶。他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趁着自己还排在队尾便动了逃走的心思,逃走后要做什么还不一定,但他绝对不想这么安分的就当了鬼再投了胎,一旦投胎成了一个新的人,那也不再是他成昆了。
趁着左右无鬼注意到他,成昆悄悄地缩起身形想要潜入旁边,不想才离开队伍,耳边呼啸声响起,背上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棍子。瞬间成昆只觉得自己全身一阵酥麻疼痛,那种滋味简直比被谢逊生生戳瞎双眼还要难受得多——无怪乎前面的鬼一看到鬼差的棍子就打起哆嗦。
“都给我安分点!”那个神出鬼没的鬼差打完成昆一棍子后阴测测地瞥了他一眼,而后视线在其他人身上绕了一圈,森然一笑:“别想搞什么小动作!这里可是阴曹地府,无论你们做了什么我们都看得见,休想投机取巧!”
成昆呲牙咧嘴地感受着那种难捱的滋味,心中将那些鬼差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时间倒真安分了些许——他刚刚发现自己一身武功完全消失了,那样轻飘飘的一棍子完全躲不过去。他成昆一向很识时务,既然打不过,就绝对不会硬碰硬,反正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个什么奈何桥吗?!
这确实是成昆之前太过想当然了,也不想想看这阴曹地府每日有多少新鬼要来,其中不安分的不知凡几,像他这样甚至比他还要不安分的比比皆是。地府中若真的没有治理他们的办法,那也不用继续混下去了。
黄泉路并不像想象中的狭窄,反而很是开阔,周遭零零散散的还有很多孤魂野鬼,他们是那些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既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阴间,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等待寿阳到了后才能到阴间报到,听候阎罗王的发落。
成昆最初看到那些野鬼的时候很是好奇,后来就悻悻然地移开了目光,那些鬼们的神色明显比他还要冷漠,简直可以称之为木然,一个个了无生机的样子。成昆最不耐看到这种脸,这种生无可恋听天由命的“人”向来为他所不齿,看着气闷,干脆便左顾右盼地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黄泉路的风景比之人间另有一种风味,色彩虽然有些压抑,却意外地并不单调。周围长着一丛又一丛火红的彼岸花,最初较为零星,到了后来,整条黄泉路几乎都被火红围绕,也就是所谓的“火照之路”了。
成昆不知道,他眼前这些火红的彼岸花已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了,只是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走了一阵,脑海中逐渐开始浮现出了一些不算久远的记忆:与明教中人的争斗,间接谋杀便宜师父空见,设计进入少林寺,还有小时候的谢逊……这些原以为已经被忘记的事情一一浮现,成昆从初始的冷笑到如今的烦闷,渐渐地看着那些彼岸花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让他直欲上前毁之而后快。
而后就忆起了师妹,连带着还有那个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阳顶天。
阳顶天,这个让他恨了一辈子也记了一辈子的男人,其实近年来他已经逐渐记不起他的长相了。毕竟已是数十年的往事,那个男人死得早,印象之中也只有“面目可憎”四个字。可是此时他忽然想起,这四个字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加诸在那个混蛋身上的,事实上那个人长得还算端正。
不,应该说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吧……
原本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容颜逐渐清晰起来,成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起他,但是此时此刻,随着记忆的逐渐回溯,这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脑海中,连带着便是那些不愿被记起的回忆。
他,阳顶天,还有师妹陶彩衣。
一笔烂账,绵延至今。
……
黄泉路再长也有尽头,渐渐地众鬼们便在彼岸花的指引下来到了幽冥之狱的入口。幽冥之狱与黄泉路之间横亘着忘川河,东西分界,成昆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沉浸在了回忆当中,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他并不知道彼岸花的花香有种特殊的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回忆起那些事情对他来说本身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记起那些,一点都不想!
然而越是不想记起,耳边偏偏不断浮现出那个人的话语,时而微笑,时而愠怒,时而开朗,时而低沉:“来,笑一个!乖乖,这个糖果给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