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戚离开净泉,修整不到一日,便又重新带兵上了战场。
天帝疑心重,哪怕神官们向他禀报云戚和白绵阳并无异常,又出示了各类记载晶石,他仍对这帐内的一刻钟耿耿于怀,索性直接将云戚派去了魔崂山,那里是距九重天最远的魔界地带,也是最为凶险的生死战场。
白绵阳得知之后,心里整日都七上八下,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神魔之战的动向,闲暇时他做的最多的便是为心上人祈福。
就这样,灵树又开了六次花。
就在它即将迎来第七次开花时,九重天上却发生了变故。
这日,白绵阳正在照料净泉中的一草一木。自从上次云戚给他找了净念丹,这些时日,他被魔念侵蚀的少了些,整个人也轻快了不少。
净泉外,两位神官快步过来,没有任何铺垫,只是出示了天帝的传话令牌,口头郑重道。
“奉天帝口谕!将军云戚陨落魔崂山,此乃九重天之哀。然,九神之位不可空缺,战神神躯已被送回,天帝今日会在大殿将其炼化,从而获得神力,赐于新战神。”
“请所有神灵仙者务必前去恭迎观礼。”
他们语速并不快,白绵阳却像是听不懂般地站在原地,他轻轻眨了眨眼,迟迟反应不过来,只能重复道。
“。。。。我。。。我方才似是走了神,没有听清神官说话,可否劳烦二位再说一遍?”
神官还要赶着去通知其他低位仙灵,有些不耐。
“将军云戚陨落魔崂山,天帝要炼化他的躯体,赐福给新战神。”
“你且速速更衣,片刻后会有人来带你们这些低位仙灵前去迎接神躯归天。”
说完也不给白绵阳再问一次的机会,干脆利落地直接走了。
。。。。陨落?炼化?新战神?
白绵阳的脑海中不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眼。他平时里没少接触魔念缠身的神兵神将,自然知晓陨落对神明来说就意味着魂灵破灭,只剩一副空躯壳。
可当这两个字与云戚的名字放在一起,他却产生不出任何真实感。
云戚。。。。怎么会陨落呢?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发不出一点声音,整颗心脏像是被反复挤压搅动一样疼,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明明上次相见之时,云戚还笑着说要自己等他回来。可如今,怎么会是神躯归来,魂灵陨落的局面呢?
。。。。啪嗒。
轻轻的一声响动,白绵阳瞬时低头,却见是几滴水珠一颗一颗地落在桌面上。他怔怔地看了许久,最后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哭。
原来,潜意识比他先察觉到了这份剧烈的痛苦。
原来,他已经难过到了需要身体自主流泪,以发泄情绪的地步。
也许,现在放声大哭会让他感觉好一点,可在这危机重重的九重天,在众多眼线密布的净泉,他是否有权利这么做?
白绵阳坐在原地,坐了很久。
他的眼泪一刻不停地落下来,目光却有些死寂地环顾四周。
净泉的一草一木他都格外熟悉。可是,明明他忍受了这六百年的孤寂,承起了魔念入体的苦痛;云戚为九重天而战,伤痕累累,遍体鳞伤。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吗?
且不说他与云戚之间该当如何,就论云戚又为九重天征战了六百年,如今才刚陨落,天帝就要炼化他的躯体,赐福给新战神。
。。。。。难道,魂灵已灭,就连身体也要被挫骨扬灰吗?
想到这儿,他怔愣地看向净泉,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
他不能再哭了。
他现在有更需要去做的事。
而且,云戚若是看到他落泪,是会担心的。
白绵阳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去房间换了一身衣服。迎接新战神,是九重天的大事,每个人都应当肃穆庄重,最好一身纯白素色,可他今日却偏偏穿了一身月蓝。
这是他与云戚第一次相遇时穿的衣服。当时云戚冷漠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可之后一次,却又偷偷告诉他,这一身很好看,他从第一眼瞧见就心生喜欢,只是怕唐突了泉灵,不敢说出口。
白绵阳穿着这身衣服,站在净泉边,没有犹豫地割破掌心,任由自己的血流入泉中。因被大量的魔念侵蚀了身体,他的血如今殷红中泛着黑色,滴入净泉就像是油锅里滴入水一般沸腾。在水汽与血液交融中,他徒手将这些魔念凝固成了具有形状的实体。
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
掌心的伤口还没有愈合,白绵阳脸色惨白,有些木然地拿起了匕首。
他这一生,从未作恶,也从未伤过任何人。他救了无数神兵神将,救了无数仙灵神明,想不到自己的爱人却陨落在了那骸骨遍布,没有光亮的魔界深处。
他拥有净化的能力,所以,这把由魔念汇聚而成的匕首对他来说并无大碍,可对九重天的其他神明来说,无疑是一副剧毒。
云戚死了,他不打算独活。
可现在,他要先去把大人的身体抢回来,不能让旁人继续糟践。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绵阳将匕首收在了怀中,瞬间,冰冷恶意的魔念隔着衣袍一刻不停地刺痛着皮肤,但他却觉得心中阵痛稍微减轻了一点。
大抵是因为,他很快就可以见到云戚了吧。
净泉外嘈嘈杂杂,似乎是来接人的仙灵们到了。白绵阳稍稍整理了一番,脚步踉跄地朝外走,只是,才刚到门口,就迎面直直地撞上了一个人。
对方痛呼一声,手中的扇子险些掉了。
“乖徒儿,你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白绵阳明显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见是巫时。自从上次净泉一别,两人已有六百年未曾相见。对方仍是离开时的那副模样,一双桃花眼弯弯的。
“师父。。。。”见到熟悉的人,痛苦似乎也有了宣泄口。白绵阳哭着唤了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沙哑的不成样子,几乎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