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已解◎
福安城(五)
“那那个人呢?他有没有回去过?”
路思归看着江柳月,一贯平淡的脸上升起几分复杂的情绪,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咯咯作响。
就连父亲二字他也不愿说出口,可即便如此他心底也不可名状地期盼能听到肯定的回答,好叫他知道那个人也不完全是那么差劲。
“路公子回来过,只不过他来晚了。”
闻言,路思归心中的那根弦松了开来。
说到此处,江柳月眼神涣散,眼泪不断地往下流,“他们都说他是骗子,骗了小姐真心,负了小姐,只有我知道姑爷不是这样的人。他真的爱小姐,他愿意为了小姐改去从前身上那些陋习,愿意去学习福安城中那些繁琐的礼仪,他甚至计划好了后一步的打算,姑爷是真的想要娶小姐。”
江柳月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压抑了十几年的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她佝偻着背,喉咙里发出悲鸣的呜咽声。
路思归一愣。
“是姑爷为小姐收的尸。我看着他在小姐面前嚎啕大哭,看着他颤抖着身体将小姐葬入墓地。如果不是……墓地,对墓地!”江柳月突然站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拉住路思归的手,“跟我走。”
路思归跌跌撞撞的被拉着前进。
他被带着向山上走去,越走越远,越走越偏,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但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他要去见他的母亲。
只要一想到这点,他便不再抗拒,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柳月身后。等到江柳月再停下时,他才看清楚自己到底被带到了哪里。
背靠青山,碧水环绕的地方有两座坟墓,墓碑上是用刀刻出来的痕迹——爱妻江词之墓,
另一座墓碑上刻着——江词之夫路情之墓。
在看到那两座坟墓时,路思归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他一把推开江柳月,跑到两座坟墓跟前,瞳孔倏地瞪大,往后退了几步。
时间静止了几秒,而后,路思归像是反应过来了,抬起手抚摸着墓碑的边缘,眼泪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爹、娘……”
路之鱼怔怔地凝视着这一切,眼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二叔。”
原来,这十几年杳无音信的人已经长眠在了这里。
少女神情紧绷,慌乱无措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之前的冷静、游刃有余卸去之后,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她抿紧唇瓣走上前,正当众人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时,岂料,路之鱼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咚’地一下,路之鱼朝着两座墓碑跪了下去,“二叔、二婶。”
见状,路思归也跟着跪了下去。
小孩的脊背挺得笔直,可头却耷拉下去,白嫩的后脖颈裸露在视线当中。他跪在双亲面前,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
这是路思归鲜少会露出的脆弱的一幕。
或许跟被打回原型有关,变成小孩后他的心智也全然没有之前那么冷静了,情绪一变再变,容易失控。
就像现在,理智告诉他,哭泣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但他就是不可避免的落泪。
因为,眼前这两个人是他的爹娘,是他血脉的来源。
他抬起头,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来,“我们一家人看来都不得善终。”
这个世道对他们来说,还真是不公平。
“月姨。”
路思归抬头望着江柳月。
一听这个称呼,江柳月的整个身子彻底一僵,她一手捂着口鼻,深邃的眼眶中再次泛起泪水,哽咽着开口:“小少爷,婢子当不得起您这一声姨。”
“当的起。”路思归道,“您是为了我爹娘才在卧龙寺当了尼姑的吧,这十几年也一直是你在为他们守墓。”
“月姨,能告诉我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少年擦了把眼泪,声线即使压的低也改变不了孩子的奶音。
江柳月犹豫了下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跪在路思归身旁默默祭拜的路之鱼突然出声:“告诉他吧。我想,他能接受。”
如果说路之鱼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路思归心中腾地纠紧,那种不妙的预感越发扩大,他扭过头,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路之鱼看,“你知道?”
“嗯。”
路之鱼跪在他身边,没有看向路思归,默不作声地等待着江柳月的回答。
这件事只能由江柳月来说,因为她是见证者,也因为,她代表了过去。
即使她知道这件事情的全貌,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所知道的事情也是从久远的时间长流中传下来的不知真假的信息。
风把云雾吹动,空中的气息仿佛骤然凝固,周围出奇的静,路之鱼甚至能听到江柳月粗重紊乱的呼吸声。
大概过了许久,才听见江柳月轻声道:“是小姐杀了姑爷。”
路思归的瞳孔猛地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