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未济侧头看了他一眼光溜溜脑袋,道:“出家人也有白发烦恼?”
“幸亏贫僧来了。”和尚不见外地道,“若是错过了今日这盛况,怕是要悔的头上又要多几条皱纹咯。”
两人一同朝那欢愉热闹处看去。
岑云川身边不知何时跑过去几个孩子。
他们绕着太子殿下蹦蹦跳跳,一点都不怕人的样子。
岑云川看着眼皮底下这些钻来绕去的小家伙们,眼角露出几分柔软来。
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甚至好奇地趴在他膝头,看他弹琴。
等他停下来时,脆生生问道:“你是太子?”
岑云川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眉眼弯弯答道:“是。”
小女孩却歪头问:“太子是什么官呀?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岑云川道:“太子不是官职。”
“那是什么?”小女孩穷追不舍地问,“都管什么的?”
他将小孩女抱起来,一手牵住她的小玩伴——一只雪白的羊羔,“管你的羊宝宝能不能吃上草,管你能不能吃上稻米。”
“陛下会后悔吗?”和尚看着下面问。
“后悔什么?”岑未济问。
“亲手剥掉这层少年天真,给他套上尘世的枷锁。”和尚道。
“你后悔吗?”岑未济却反问道。
和尚蓦然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
才颤声道:“贫僧怎敢不后悔?”
两人都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
和尚在还不是和尚前,是有妻子和儿女的。
可他外出经商时,家中城镇遭了战乱后沦陷。
他那未能逃出的妻子和一小儿及幼女被杀后,连尸身都没能保住,直接充做军粮,下锅炖了。
大儿被强征出城外挖战壕,活活累死。
等他回来后。
早就无家无亲。
从那一天起,他只有在佛前时,魔怔疯癫的心神才能得以片刻宁静。
“那朕便不会后悔。”岑未济漠然回答道。
乱世中,强者活。
正是因为他们这代人经历过,所以知道,这是乱世里唯一的生存法则。
夜半,歌舞声渐歇。
岑云川偷溜到一僻静处,翘着腿,头枕着交叠的双臂,躺在山顶上看星星。
听见有脚步声。
他立马睁开眼。
翻身起来。
见是元平齐,眼里的光悄悄敛了几分,一板一眼的叫道:“老师。”
元平齐随他一起坐下。
“夜风凉,殿下怎么躺在这。”
“刚喝了点酒。”岑云川答道,“来这醒醒神。”
他继续躺下,看着头顶闪烁的星辰,自顾自呢喃道:“星星这么亮……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是啊,秋日晴天多,正是晒水稻的好时节。”元平齐道,“平北之地今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
岑云川忽又说起白日,“今天我差点就输了,都怪我太心急……太想赢了。”
他还是太想在岑未济面前表现一番了。
可人一旦过于看重结果输赢,就很难再果断从容出手。
所以他差点失去了亲手捕猎狼王的机会。
“殿下今日已经表现的极好了。”元平齐道,“臣看得十分畅快。”
岑云川摇了摇头。
“我明明能更好……”
他顿了顿,忽然侧过头看着老师,认真道:“老师如今也和我越发生分了,从前我做的不好,老师便会打我的手心,一点情面都不留,可如今……却再不愿直接指出我的过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