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忽然就想起了小檀寺里的那一夜,他看不见路,岑未济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将他引到了光亮处去。
可此刻的心境却与那时已截然不同。
岑云川感到自己体温有种忽冷忽热的错乱感,心情也好似在水火中同时煎熬一样,两人反倒离光亮处越走越远。
好在路不算长。
两人很快就到了偏殿。
岑未济在塌上坐下,摸索着桌上的棋盘道:“陪朕下一盘棋吧。”
岑云川垂眼一看,是象棋。
他道:“父亲又看不见,如何下棋。”
岑未济却道:“你口述位置,朕自己摸字。”
两人很快摆好棋子。
岑未济伸手摸索着象棋上的字,下了第一步。
他的各种棋艺都是岑未济亲手教的,自然是下不过对方的。
可今夜他偏起了心思,步步紧逼,仿佛要趁着对方看不见,铁了心想要赢上一回。
可岑未济就算看不见,但记忆力惊人,凡是岑云川报过得位置,他全记得门清。
棋局过半。
岑云川只剩一个帅和一个马,以及一个兵还在苦苦坚持。
岑未济下手可谓是毫不留情。
“你可知下棋最重要的是什么?”岑未济忽然问。
岑云川下意识摇了摇头,一门心思都在棋盘上,忽然想起对方看不见,于是道:“儿臣不知。”
“是留子。”岑未济道:“留子越多,胜算越大。”
岑未济用手拨动着棋子道:“这棋子间只有相互配合,才能立于这棋局之上。”
岑云川拿起最后的一枚帅,皱眉艰难躲闪着对方的撕咬进攻。
他偏不认输。
岑未济一边游刃有余地继续将他,一边道:“同理,朕没有将你所居的殿阁沿用东宫一称,而是改为‘北辰宫’,你可知何意?”
岑云川最后抬起眼,还是认了输。
“取自论语为政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他心有不甘地道。
岑未济收了棋子,面朝窗外看去,外面似起了风。
“父亲是希望儿臣以德立身。”岑云川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出去道。
“是也不止是。”岑未济却道,他面色沉静似水,见风似也难起波澜,“北辰恒处各星居其所,众星拱卫故北辰恒烁。”
他的一双眼虽看不见,却像是开了天眼一般,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岑云川身上。
带着一种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的力道感。
仿佛洞悉一切。
岑云川恍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才是这盘棋真正的交锋时刻。
他手心不由捏紧了自己最后败下的那枚棋子,因为握地过于过紧,棋子的轮廓膈的他手心生疼。
“孤棋终败。”
“独星难明。”
他心里一遍遍回响着岑未济刚刚这两句话,一种复杂的情绪渐渐弥漫心头。
以他的心思又怎能不知道这两句话背后的意思。
可他就是不甘心。
知道岑未济看不见,所以他没有刻意收敛脸上的情绪,用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棋盘,像是要在上面的看出一个洞般。
他的目光穿过纵横交错的黑线,看着它们像是一张巨网,把所有棋子牢牢地困在其中,仿佛他亦坠于这网中,被裹挟于一个无边无际的黑白漩涡中去。
可谁又能逃出这么一张天罗地网?
至少,此刻还不是逃离的时机。
“儿臣明白父亲的意思了。”半晌后,他起身跪在岑未济脚边,恭敬道。
岑未济感觉到了他的动作。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移转了脑袋。
“明白了便是。”岑未济无声的‘凝视’他片刻后,才道,“起来吧。”
岑云川起身。
岑未济道:“你下山去吧。”
岑云川有些诧异的抬头,他来时身上可还有禁令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