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未济手里捻着佛珠串子。
闻言,问道:“可有人证?”
那周崇达就差用鼻孔出气了,回答道:“自然。”
“那可抓到刺客?”岑未济继续问。
周崇达犹豫了一下,“这……禁军是陛下亲兵,左右卫率是太子亲兵,末将有心抓贼,怎奈何职权不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哦?”岑未济一颗颗的摸过佛珠,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看来你已经有了主意?”
周崇达在岑未济面前也不敢有丝毫放肆,规规矩矩道:“陛下那日在村子里遇袭,据逃回来的守卫说,双方交手时不分上下,我们这边没落得好,那贼人自然也未能全身而退,侥幸逃了的几个,也是带着伤的,这新伤极好辨认,只需脱了衣服,当众一看,便知哪个是混进军中的内贼了。”
有人一听,立马道:“好你个周崇达,我看你哪里是查贼!是借机作践大家脸面吧!”
周崇达一双眼扫过去道,“怎么?你心虚了,不敢验?”
那人指着周崇达,气得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将人怼了回去后,周崇达转身,抱拳道:“请陛下恩准,让末将替陛下揪出那伙贼人!”
岑未济盘了一圈珠子后,只说了一个字,“准。”
周崇达一听,便面露喜色,得了旨意更是耀武扬威起来,指着刚刚当众驳他的几位同僚,怪声怪气地道,“脱吧……怎么,要我找人替你们脱?”
有人受不了这个气,道:“我等追随陛下多年,怎么可能是那贼人!”
周崇达却阴嗖嗖地道:“俗话说,最是家贼难防,这有些事啊……谁又能说的准呢?”
他说这话时,目光时不时扫过穿得最是严整厚实的岑云川。
岑云川瞧见他的视线,抬起下巴问,冷倨问:“怎么?孤也得脱?”
周崇达的视线黏糊糊像是粘在了岑云川身上一样。
他绕着岑云川走了一圈。
突然道:“殿下身上……怎么会有一股血腥儿?”
此言一出,众人当即哗然。
岑云川面色更是大变,他的声音变得极度危险起来,“你什么意思?”
周崇达却道:“末将其他本事倒是没有,唯有这只鼻子堪称狗鼻子,最是灵敏,从不出错。”
他离岑云川很近。
近到岑云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手上的骨节也凸了出来。
这周崇达几乎摆明了。
就是冲他来的。
几个时辰之前。
他确实受了伤,而伤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被自己叫做父亲的人。
他其实在搜寻到那破庙附近时,隐隐便有了感知,于是下令让北辰宫卫率隐蔽于暗处,自己孤身进了破庙。
这庙荒了有些年头,砖瓦都损毁了大半,台阶墙头都长满了一人高的草木。
俗话说,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
岑云川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挨间搜罗了起来。
直到顺着一排清晰的脚印,走进了最深处那旧殿。
他一脚踹开门,等了一息功夫,这才小心攥紧腕刀,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泥巴塑起的神像堆满屋子,四仰八叉的倾倒在地上。
而一个半人高的笼子,就藏在神像之后。
他走过去。
借着外面是天色,终于看清了笼子里的情形。
白色布衣的男人坐于笼中,哪怕自己脚步再轻,那双眼依然带着戾气,精准而凌厉的扫射过来。
岑云川心猛地一抖。
惊得差点失声。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对方是看不见自己的。
随着他越走越近,他更加清晰的看到了那人手腕上的链条。
他忍不住的靠近,想要叫一声父亲,想问问对方可有伤到,可这短短几步,就像是有什么妖祟突然钻入他的脑子,给他开了邪智,让他在那一身清傲的白衣下再次看见了欲望的影子。
只见那人端坐于血泊里,一身静穆。
白衣出尘,似神佛降世。
周身都带着一股浓烈的凡人勿近的高高在上气势。
若不是被他那斑驳血迹染得发乌的衣摆,和倒在他脚边仍张着口鼻和双目,面露不甘狰狞的死尸所提醒,倒真会被他这周身的悲天慈悯骗了去。
就像身白又怎会是佛家的素色缁衣,明明最冷寂的往生池子里所化出附着于肉身上的冰刃雪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