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跳动,平静的水面逐渐苏醒,细密的气泡摇曳上升,争先恐后地涌动,破碎。
“咕噜噜”响起了声。
严道一打断她:“你大老远跑回来,是格物致知来了?”
周禾笑了,她现在哪里还有这股心境。
“师父,您就别取笑我了。”她点明来意:“外公摔了一跤,摔破了头,到现在还没有醒,您能不能为他卜一卦?”
“卜过了,吉中藏凶,苏老头出事第二天,你哥哥就请人来找过我。”
孟凡行要瞒她,严道一不会。
她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弱。
严道一亲手牵着周禾上山,十三岁的她,在外人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流。
深夜里,却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能把棉絮都哭湿了。
师兄们看她小,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她愣是肿着眼睛说自己没哭,还让他们不要担心她。
从那以后,严道一便每晚留她在袇房里抄经,抄到眼皮打架,手腕酸痛为止。
就这样持续了三年,周禾在第四年的除夕夜单独给他行了大礼,谢他教养呵护之恩。
凭着这个礼,严道一护她到现在,她不是徒弟,是他潜心想要护的一个孩子。
吉中藏凶,周禾的心被断辞揪住了。
吉是手术成功,那么凶,就是后面的未知数,外公还没有真正脱险。
“还有转机吗?”
茶水都沸腾了,她还是无动于衷,严道一拎起茶壶泡茶。
“有转机,在五月初六,熬过去又是十二年。”他洗过茶,从书案抽屉里拿出一道符纸:“你正好来了,就带回去吧,他要是能挺过去这关,还能和我吹胡子瞪眼。”
周禾微愣,五月初六,是云牧琛农历生日那天。
她把符纸接过,塞进口袋,给严道一倒茶。
“师父,我还有事和你说……”她变得吞吞吐吐:“我最近身体出现了不好的情况,但是我年初刚体检过,没有任何问题,这件事我和温师兄说过,他不愿意和我多说。”
她抬头,鼓起勇气问:“是我的劫数来了吗?”
严道一一双深邃苍劲的眼眸聚神,仿佛洞察人心的幽谷,他拾起茶盏,浅浅品了一口。
“初一,来找我的人,大多数求财,求生,到最后,不管命里有无,都是始于生,终于死,有多少人能真正遂愿。”
“死生不过是流转的状态,生从来不是喜悦,死也不是腐败,多想,只会平生无明,禁忌,惶惶不可终日,你在这书案上抄了三年经,看了九年的往来匆匆,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周禾懂,下山之前,这个道理犹如刻在她骨子里一般。
那时候,她的心绪是平静的。
可是,她现在,宁可不懂。
如果她不能遂愿,云牧琛该怎么办?
周禾久久沉默。
“来都来了,想问什么一并问了吧。”说到底,严道一不希望她一直困惑下去。
“师父,云牧琛在您这边求了什么?”
“他?”严道一轻哼一声:“乐生畏死,贪心不足,希望你比祖师爷活得还要长寿。”
“……”周禾又心疼又好笑。
他是云牧琛,不管什么,只要他想要的,就会极尽所有地得到。
严道一敛起神色:“初一,你本来就身弱,遇到比平常人特殊的地方也不足为奇,是否关系到生死,我断不了,他与其求命中有无,不如求一份静心。”
“徒弟知道了。”
周禾陪严道一喝过茶,吃过晚饭就下山了,搭乘最后一班飞机回燕都。
临走前,她跪在地上,给严道一行了一个大礼。
她问:“师父,我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他?”
“该回来的时候回来。”
严道一望着渐行渐远的弱小身躯,眼眸微眯。
回来,是她最大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