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道打下来,江绯娴静温顺,各家夫人赞不绝口。也有几家不开眼的,竟然瞧上江风,隐隐露出结亲之意。江母四两拨千斤,一概捡好话来说,却绝不应承。
江风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断然不会因此得意忘形:如今的凉州,江家风头无两,原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九品芝麻官,江父敬修虽然当官不咋地,但是人家娃娃教育的好。长子仕途得力,已定了九品秘书省校书郎,女婿结识了中山郡王刚刚升了官,次子虽然还是个兵蛋子,但是甚得关将军的青眼,自己没有女儿便要把嫡亲的侄女许配过来。最关键的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素质过硬,针线女红琴棋书画样样来得,模样性子在凉州一众姑娘中也都是拔尖的。这些官眷里还属刺史家的夫人热络,拉着绯、风两个一个劲地夸。江风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禁感叹这还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刺史夫人么?作为凉州行政机关一把手的夫人,窦夫人在女眷中的地位自然也是头一份,向来是别人争相巴结的对象。绯风两个九品官家的女孩,从来都入不了她的法眼,诗会雅集游春的帖子也从来送不到江家。
果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绯、风两个好不容易冲出中年妇女的包围圈,出门迎面看到一群少年正从大门进来,高声阔语意气风,打头的是江二哥、高晦和刺史家的二公子窦鼎。高晦已许久不登江家大门了,这个窦鼎出镜率却有点高。
双方俱停了,高晦瞬间愣了神,看江风的眼睛藏了星辰大海,蠕动着嘴似有千言万语,但终是沉默了。江绯的眼圈红了,好容易见到心上人,对方却魂不守舍,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窦鼎看得痴了,那个绯色的就罢了,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妙的是一两年的工夫,那个叫风的,出落得越标致起来,不由得赞叹还是高晦这个小子有眼光。
傻二哥只纳闷:怎么氛围有点怪?
这半拉子的叛逆姑娘小伙最不好摆弄,说他们成熟吧,却不懂大庭广众需要控制感情,让勾人的眼神乱飞;若说他们不成熟吧,心底里又都藏着大人才会有的那点情爱。
十五六岁在二十一世纪正接受着九年义务教育,谈恋爱是要被叫家长的。可这群少男少女,已经被里面的夫人太太匹配过好几轮了,江佑定了山月姐姐;后面县丞家的公子说了他姨妈家的表妹,据说是先上车后补票;高晦和江绯的婚事也密谋着;窦鼎的老母亲挑剔些,已经把凉州适龄女孩扒拉遍了。
江风存心恶作剧,让子弹飞一会再说。所以也不出来打圆场,哪个挺不住哪个尴尬。
“诶呦,二少爷,夫人屋里等着你呢,愣在这做什么!”刺史夫人的嬷嬷打帘子出来,打破了沉默。
边说边推着窦鼎进屋去了,一众男孩也跟着进去。
高晦故意留到队伍最后,鼓足勇气开口:“阿风……”
两个女孩齐齐看向他。
他挠挠头,脸上起了一层薄红,道:“鳌拜带回来一头鹰鹞,哪天带你去瞧。”
这真是一个万物婚配的季节,连鳌拜都娶媳妇了。
江风看着江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只得道:“最近家里忙得很,怕是抽不出时间来。”
抬眼望去,少年眼里藏不住的失望。江风心里叹气,嘴上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名字给它,叫小宝吧。”
“好!就叫小宝。”高晦坚定道。
……
回到西厢房,江绯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呆坐在炕沿上,看着一侧壁龛上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一尺多高的榫卯木制大肚娃娃,颜色鲜艳的美人鱼风筝、制作精巧的万花镜…都是高晦淘来的给阿风的。
祖母曾提着耳朵对她说,高晦绝不是只把江风当妹子,她只不信。如今回想过往种种,再想到高晦方才的情不自禁,恨意从心底升腾起来。
她狠狠地拧着手里的帕子,气恼地看着小妹子坐在桌前,左手托着腮,右手白嫩纤细的指尖上翻飞着一支绛红色的狼毫笔。江绯小的时候看着好玩,也跟着学过一段时间,可她摔坏了好几只毛笔,也只能笨拙地转几下,江风却好像天生就会。
此刻的女孩,眼睛虽看着转动的毛笔,心思却不知飞向了何处。鸦羽般乌黑的秀被分成两股,只单用一只金镶玉的花簪结鬟于顶,然后自然垂下披到肩上,头上再无半分点缀。有一缕头温顺地垂在侧脸上,偶尔随着微风轻轻抚摸少女白皙细腻的脸颊。眼里的那两汪清水随着女孩的神思飘远了,化作了云,化作了雨。
江绯往日里只觉得这个妹子剔透可爱,圆圆糯糯似是枝头的花骨朵,今日带着这番情绪再看去,竟现她已然含羞地绽放,美的得惊心动魄!
江绯的情绪也跟着江风的眼神飘远了。她看着廊下令岁新搭的鸟窝上,成年燕子刚刚衔回虫子,窝里一群幼鸟叽叽喳喳嗷嗷待哺。
先把虫子投喂哪个孩子呢?燕子妈妈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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