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内心平静,已臻天道。在他眼里,清河郡主和其他让他头疼的学生一样,不敲打不成才。
“郡主嫌坐得远?陛下的座位倒是靠得近,要不然,郡主与陛下换换吧。”
所以姜还是老的辣,清河郡主就算再娇惯,也不敢当真和少帝换座位。见少帝作势要起身,她慌忙压了手,“陛下安坐、陛下安坐……”然后不情不愿地迈着缠绵的步子,往后排去了。
课堂上安静下来,太傅今日讲的是诗词歌赋,从处事格局,扩散到河流山川。
宜鸾最怕的就是作诗,那么多饱满的情绪要融入五言七言中,实在太难了。当然大多时候她还是脑袋空空,情绪低迷的,所以更不喜欢这种上课内容。
太傅说为官的感想,浮名伴此生,独坐云台中。负着手在讲台前踱步,“今日就以天气为题,作诗两句。”
为了测试新来的清河郡主功底如何,太傅有心让女学生先来。宜凰的诗一向作得很好,她说空山雨脚随云起,昏明不定月霜天。
清河郡主当初也是拜过大儒为师的,不过如今满脑子情情爱爱,吟的诗也散发着酸臭味。她含情脉脉凝望太傅,“万里垂云金裁剪,两心依依如蜜甜。”
结果招来大多数人嗤之以鼻,这属于是生拉硬套,尬作情诗了。
宜鸾也随众表示嘲讽,谁知坐回身来,正对上太傅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子,太傅说出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三公主,你来。”
来……她哪里“来”得出啊!
宜鸾站起身,臊眉耷眼。
反正胡诌两句,也比一问三不知强。情急之下朝窗外望,这下是豁出去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多大树……在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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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刹那间,华光殿内鸦雀无声,好学生和坏学生都沉默了。
太傅看她的眼神,复杂里透出绝望,大概十分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尽心尽力地教授,会教出这样一个胸无点墨的学生。是自己的教学出了问题吗?可先前的二公主明明就对得很好。看来还是个体的差异,这位三公主是四姐弟中,唯一靠读书成不了才的。
困顿的太傅望向窗外,雨确实下得很大,将树顶的枝丫打得左右摇摆,细一些的枝干也被压弯了腰。如果照着情境来看,这两句诗不算太敷衍,但要照审美来评断,简直可说是惨不忍睹,让他这个做老师的都不禁汗颜,这一届教得太过失败。
然而三公主的不成器,是有目共睹的,这类学生还得以鼓励为主,不能太过伤其自尊。太傅平了平心绪道:“对仗不算工整,韵脚倒是勉强押上了。心情和场景虽粗陋,但……胜在写实。书到用时方恨少,说出了殿下的心声,既然自知不足,日后好好读书,尽力弥补吧。”
宜鸾总算松了口气,坐回去后却隐约听见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暗笑。
她很不高兴,循声看过去,是清河郡主和她新结交的邻桌。
太傅垂眼发话:“课堂上不得妄议,不得喧哗。谁若是触犯,即刻退出华光殿去。”
虽然没有明着指向谁,但清河郡主坐不住了,“三公主的诗作得再坏,也博得了老师的点评。我呢?我的诗如何,老师怎么回避了?”
本来就是,她是冲着太傅这个人,才来这无聊的学堂的。她是家中娇生惯养的老幺,胆子很大,一点都不在乎那些半大孩子的目光。脸上带着笑,略带挑衅地与太傅叫上了板。
太傅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记仇的宜鸾接过了话头。
“阿姊那两句诗,风马牛不相及,我只听出了不合时宜的轻佻,和莫名其妙的狂性。平心而论,还不如我的呢。”说完讨好地觑觑太傅,“是吧,老师?”
不会作诗,却有评点的天赋。太傅没有应承,也没反驳,就说明认同了。
清河郡主气得咬牙,账当然要算在宜鸾头上,但不影响她的目光继续追随太傅。
太傅果然于万人之中依旧光辉灿烂,当初在朱雀阙前的惊鸿一瞥,让她打定主意非卿不可。早前她一直不愿意出嫁,嫁到别人府上哪及在家自由,这一拖拖到二十五,父母早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现在听说她相中了太傅,大夸她眼光好,这门亲事务必要做定,全家都无条件支持她。于是想办法将她塞进华光殿,相信日久生情,相信烈男怕缠女。反正只要她愿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计划在一步步实行,清河郡主支颐凝望太傅,情窦初开很是美好,若能得到回应,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