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却皱眉,并未踩车夫的背,也没扶丹烟的手,提起裙摆轻飘飘跳下来,末了扯了扯襦裙和褙子、摆好披风,伸手去扶呆滞在地上的车夫:“快起身吧,地上又湿又凉的,下回带个垫脚的木凳就是了,无需如此的。”
年轻车夫呆呆看着她,回过神后红着脸低头:“多,多谢姑娘。”
红绣微笑摇头,转身入了绣妍楼大门。殊不知身在二楼的商少行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商少行含笑转过头,苍白的左手合上雕花窗转过身。
商福全见少爷难得笑的如此发自内心,好奇的问:“少爷,瞧见什么乐子了?”
商少行摇头,只道:“小全儿,去把今年新来的‘蒙雾青松’沏一壶来,待会让绣妍姑娘品品。”
商福全一怔,“蒙雾青松”可是稀奇好茶,南楚国一年统共产不出三十斤,能有一大半进贡宫廷,供给世家贵族用,他们存的一小盒还是老太太疼孙子,想法子托人情买面子弄出来的几两。
“这么好的茶给她个女流之辈吃,能吃出什么好味儿来。”
商少行慵懒的歪在圈椅上,略微疲惫的捏捏眉心,仅是温和道:“还不快去。”
福全儿不甘愿的应下,从怀中拿出纸包纸裹的一小撮“浓雾轻松”,出去沏茶了。
楼下,红绣将成品帕子均交予掌柜的,问道:“周掌柜,怎不见伏武呢?”
周掌柜眼睛盯着手中的精致帕子,赞叹之余慢半拍的说:“伏武才刚出去了,”抬起头又道:“姑娘找他有事?”
红绣摇头,“也没什么事,三少爷可曾来了?”
掌柜的一拍脑门,“三少可不是来了么,如今正在楼上呢,他说约莫着近日姑娘也会到的。瞧我的记性,见了姑娘的帕子竟把什么都忘了。”
红绣笑道:“我去见他。”
“姑娘慢走,仔细着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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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诸葛府正院的书房中。诸葛老爷赞赏的点头,道:“言然,此次你做的很好。”
诸葛言然立于桌案前,颔首道:“父亲大人过誉了,孩儿是家中一份子,定会为了家里尽力。”
诸葛老爷满意的点点头。
两人来到窗前,分别在圈椅入座,诸葛老爷摇头道:“想不到红绣竟能绣得出双面花色的图样,老夫从前真小看了她。诶,如今她人呢?”
诸葛言然道:“方才门房来禀报,说红绣带着丫鬟出府去了,应是去了绣妍楼。”
“去绣妍楼?”诸葛老爷迟疑了一下,眯起眼睛。
红绣现在一手精湛绣工,众多人家均趋之若鹜。可以说,现下唯一能叫红绣留在诸葛家的理由就是连翘。但如今红绣为了连翘留下,往后若有一天她不愿为了连翘,他们家岂不是要失去这个助力?
“父亲,您怎么了?”
诸葛老爷回神,道:“言然,你觉着若想彻底将红绣留在咱们府里帮忙,用什么法子好?”
原来他们父子考虑的是一个事情。诸葛言然微笑,道:“回父亲大人,孩儿以为若想留下红绣很简单,只要爹能留住他娘……”
诸葛老爷摇头,摆手打断了诸葛言然:“此计并非长久之计,若是将来某天红绣不孝顺她娘了呢?再说她娘那个人,十几年前或许还有些可取之处,如今却瞧着都反胃。”
诸葛言然了解的点头,连翘的确是老了,与他的母亲比起来,连翘不仅人老珠黄,还一身穷酸气,实在值不当让父亲牺牲自己。蹙眉,半晌道:“若您不想将红绣的娘收房,还想以正当理由留下红绣,就只有认了她做女儿了。”
“但外人会说我诸葛任远用人之时才想起女儿。”
“父亲,凡事总讲究过程,不若您先收了红绣做个义女,待到府中众人习惯她以小姐身份存在,您再想旁的法子。”
诸葛言然并不多言,只一句话,让诸葛老爷想明白了缘由。先认红绣做义女,到时候大伙都惯了,也就没那么些闲言碎语。再说收干女儿,可没有连同干女儿的娘都一并收了的道理,若红绣不是她娘的附属品,他用人找自个儿义女也理直气壮多了。待她往后许配人家,他在本家或者亲朋中选个什么人,让她出不去诸葛府。
思及此,诸葛老爷了然的点头,“就这么办吧。你且先回去,绣布和丝线都快些给她送去。”
“是,父亲大人。”
※※※
“三少,这是……?”
绣妍楼二楼雅间内,红绣疑惑的看着商少行放在她面前的一摞花样子。
商少行慵懒微笑,苍白的脸上缺乏血色,语气倒是愉悦的:“这些是历年月夕评比中选和落选的花样子,我分别在上面下了标注,你拿去瞧瞧,兴许对你有些帮助。”
红绣不语,低头翻看,与诸葛言然给她的绣样比起来,花样虽然相同,但纸张一旁多了许多蝇头小楷下的批注,例如年月,当时评比的评委是谁,中选的为何会拔头筹,落选的差在什么地方,当时绣品的用料与绣娘的姓名和绣功都在其中。记录详细,见解独到。看来是商少行下了一番功夫的结果。
红绣不得不承认,在搜集资料方面,商少行要比诸葛家做的细致多,也用心的多了。
“三少,你就不怕我帮诸葛家夺了今年的桂冠么?”红绣似笑非笑的问。
商少行摇摇头,只道:“若不信你,我也不是商少行了,不是么?”
红绣闻言一怔,想起那日的密谈,脸上竟有些隐隐发热,不去看他俊美无俦的脸,转而望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