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初初满月的孩子,竟然就已定了前程,还是另世人仰望不及的九五之位。
大臣们反应不过来,秦寿就在这当幽幽然起身,他一撩袍摆,拱手单膝跪下叩谢道,“此乃双喜,以示我大殷将百年昌盛,万年繁荣。”
反应过来的大臣当即就有人在心头暗骂秦寿奸诈狡猾的,不管再是过继,但息藏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不假,待日后息藏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他还不是太上皇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荣耀,简直就是秦家祖坟冒了青烟,是以也就难怪他连嫡长子都舍得。
毕竟,要他自个起事造反当皇帝,实在做这样一个无名有实的太上皇来的自在。
先不论旁人心里是何作想的,单是皇帝亲自下来,伸手将秦寿扶起来,他还道,“驸马莫与朕客气,朕还多加感激与你才是。”
秦寿素来无甚表情,即便此时,也不见他脸上有半分的异色,“臣当不得,能与圣人分忧,实乃臣之幸事。”
“确实是驸马该的!”
雒妃忽的插言进来,那嗓音娇软冰冷,不见半点悦色,只让人听的心头一窒。
她抱着息藏,立于太后身边,朝着皇帝的方向,隔着二十四幅的山水屏风,遥遥看向秦寿,眸底有显而易见的浮冰碎雪。
“圣人有所不知,前几日,驸马私自调动城外秦家军,围堵京城四门,这本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谁也没料到雒妃会在这样的关头,直言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日的情形,早有人上了心,不过圣人不曾提及,是以,旁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晓。
雒妃继续说,“按大殷律例,凡尚公主者,皆为驸马都尉,奉朝请无员,本不为官,而今驸马身兼异姓藩王爵位,已是破例,且驸马还私调大军,故而,驸马昨个与本宫商议,为向大皇子表忠心,愿自请释去兵权,望圣人恩准!”
今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当雒妃说出这样的话,殿中朝臣家眷仿佛已心生麻木,不为所动。
秦寿透过二十四幅的屏风,清清冷冷地看着雒妃的方向,不否认也不解释。
尽管心头已有揣测,但皇帝还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秦寿,又看着雒妃问道,“此事非同小可,当真是驸马与雒妃相商的结果?”
雒妃斩钉截铁,“是。”
她虚虚望着秦寿的方向,微凉的指尖摸了摸怀里息藏的小脸,一下又捏紧袖口滚边,止住微颤不已的手指头,“驸马确实如此跟本宫说的,驸马还说,大皇子托圣人的福气,凡是过犹不及,故而他愿自折气运,为大皇子住进洛神殿祈福,恕清往日罪孽,唯愿大皇子日后万事顺遂。”
若是旁的理由,兴许牵强敷衍,但雒妃拿息藏当借口,就算是秦寿也是不能驳斥回去的。
他能说,不想自个的孩子安好?他能放话,要与自个的儿子争那个位置?
万事都不能!
他寡情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浮起一丝嘲弄,凤眼低垂道,“回圣人,公主说的是。”
皇帝脸上的笑倏地意味深长起来,他背负双手,气势磅礴的道,“驸马能有此觉悟,朕深感欣慰,也不枉朕将皇儿安置在东宫,日后皇儿有朕教导,又有驸马护航,想必我大殷盛世不远矣。”
秦寿听出皇帝话下之意,他是在安他的心,也在承诺会看重息藏。
秦寿嘴角的笑意缓缓蔓延至眉梢,眼底总算多了几分的暖色。
一场满月宴,释了秦寿兵权,众人不得不多看几眼雒妃,毕竟此事是她一手为之,这等手段,该说不愧是天家人才是。
不过所谓鸟尽弓藏,多半就是如此罢了。
有人欷歔不已,也有人觉得秦寿当初尚公主,就多有不值当,这世间万千女子,娶哪个不好,偏生是遇上了雒妃公主,当然也有那等想乘机落井下石的——
“臣有奏,”有大臣心怀不轨地站出来,高声道,“驸马已与城外屯兵数月,且日前围堵四门,其心可诛,其行当斩!”
秦寿素来言语不多,可行事张狂不羁,早便得罪过无数京城朝臣,此时有人见雒妃针对秦寿,便私以为天家是要对付秦寿了,夺兵权不过是第一步罢了,不见雒妃已将人软禁洛神殿为大皇子祈福?
哪知,皇帝还没开口,隔的老远的雒妃哼一声,抄起案几上的酒盏就砸了过去,怒喝道,“大胆!驸马交出秦家军兵权已是将功赎罪,尔的意思,莫不是要圣人砍了他脑袋不成?”
她冷笑一声,冷厉的桃花眼一一扫过永夜殿中所有的人,然后掷地有声的道,“他秦九州再不是容州容王,那也还是本宫的堂堂驸马!”
“本宫的驸马,一不作奸犯科,二未大逆不道,谁若胆敢往驸马身上乱扣莫须有的罪名,让本宫成了寡妇,哼,看本宫饶过谁!”
雒妃一反起先的做派,倒护犊子般的维护起秦寿来了,这样反复无常,分明刚才还亲手剪除了容王的羽翼来着,倒人十分看不明白。
皇帝与太后倒是隐约明白一些,太后打圆场道,“蜜蜜莫放肆,圣人也不是糊涂的,驸马是大殷国婿,不会有人构陷他的。”
雒妃这才点点头,算是听了进去。
皇帝轻咳一声,拉了秦寿一把道,“今日是藏儿的满月宴,该是欢庆才是,驸马来与朕多喝几杯。”
秦寿肃着张冷脸应道,“臣,遵命。”
众人见皇帝都未曾对秦寿有芥蒂,那等心思叵测的,遂熄了念头,安份起来,而也有老狐狸暗自思量,瞅着雒妃怀里的孩子,在心里默默将雒妃这名字多加了几分的份量。
日后息藏成事,作为亲生父母的公主和驸马,再是如何,那也是地位尊贵的,故而这京城的风向,也该是要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