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殷旦贪玩,误了上课的时候。
周太傅那处戒尺要打殷旦手心,我不许。
我站在殷旦身前,仰着脖子和太傅争辩:“是我非要缠着皇兄陪我玩的,若是要罚,那就罚我好了!”
年至耄耋的周太傅须发皆白,他摇摇头对我道,“太子是东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更是九五之尊,肩负天下苍生大事,我罚他是要他记住自己的身份职责。二殿下,你还太小,不懂。”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和殷旦是不同的,我是不能永远保护他的。总有一天他不会再需要我。
他是太子,有一天他会站在金殿之上俯视众生,而我只能跪在他的身下,远远地仰视着他。
我不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我开始收敛孩子心性,认真读书,慢慢学会宫中那些权谋倾轧,喜怒哀乐皆敛在胸中,对任何人都虚伪应对,百转玲珑。
父皇渐渐对我青眼有加,在众人面前对我大加赞许,而对于仍旧不通世故的殷旦,父皇渐生不满。
到我十八岁开府出宫时,朝中已有众多势力暗中倒向我这一边。
但午夜梦回之时,我总是梦见那个小小少年,他低着头小声向我道谢,“多亏有你。”
我不知是得是失。
其实我早已发觉我对殷旦不同寻常的感情,那是藏在我心底最深处一簇小小火苗,我因无处倾诉而日夜烧灼。
我记得母亲一句话。
我母亲是父皇的宠妃,父皇爱她温柔婉约,似贴心小棉袄,不像宫中其他嫔妃那样钩心斗角,暗中倾轧。
年幼无知是我曾问母亲,“您真的爱父皇吗?怎么能笑看他陪在其他人身旁?”
母亲轻轻抚摸我的头,这样对我说,“因为我怕输,我怕一说出口就被他拒绝。所以我从来不说,也从来不争。”
我母亲是再聪明不过的女人。
她知道即便开口祈求到最后也不过是失望,所以她从来不说。
所以她也从来不输。
我永远记着母亲的话。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我不能放手,但我永远不会告诉他。
殷旦死的太过突然,他没来得及留下一封遗诏。
他与宋承画只有一个七岁的儿子殷同砚,朝中倾向我的势力以皇子年幼不堪大任为由,拥我为帝。
自有一帮骨鲠臣子不肯,朝堂之上两拨人马你来我往,血雨腥风。
京中一时剑拔弩张,人心惶惶。
独缺了我。
殷旦的梓棺停放在太元殿中,等在三日之后大葬。
我守在他的棺前已一夜。
他是被人刺杀,伤在胸口不治而亡,但对外只能宣称是暴病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