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她们那三人小团体中,她比不过唱功,比不过武艺,她就只能比自己“幸福的家庭”。每当席优绒和麦黎抱怨父母时,或者是被父母苛刻对待时,她总是心疼她们并且从她们身上产生了一股优越感。
那恰恰是她自卑的证明。
后面她可能是厌倦了,可能是长大了,也可能是她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关系只是浮于表面,她也不再幼稚的暗自对比。
本来她不想继续上戏曲学校,但想到以后上初中要与席优绒和麦黎分开,想到她身上不在意她家世的人只有席优绒和麦黎时,她只好咬咬牙努力训练,靠实力进了戏曲中学。
在那里她认识了更多同学,才意识到自己的家庭其实并没有那么优渥,家庭比她好的人多得多,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拓展了眼界之后,她反而更加珍惜席优绒和麦黎,在那个闭塞的村子里她们三个人能够挤上这个地方,可以称得上是奇迹,这也是她们去往更高更远地方的契机。
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要让她坚持学戏,为何母亲会总是拉着苏老师,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吧。
初中三年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即便训练很辛苦,但只要同席优绒和麦黎一起,她就什么都不怕。
每周放学回家时,她不愿意坐父亲的专车,她甘愿和她们挤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一起回家,她期望这样的友谊能够长久。
可她却忽略了自己家庭的问题。
在她那漫长的暑假里努力训练时,一个普通的早上母亲直接把她喊醒,让她千万不要带手机,然后提着行李箱说是去外婆家住几天。
安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那常年脸上化妆的母亲那天看起来有些憔悴,面上的妆也没有往常精致。
外婆家在隔壁村子,坐公交要二十几分钟,下车之后,安若便被嘱咐照顾妹妹,母亲与外婆在屋子里交谈,没多久她便听见母亲隐隐的哭声。
安若只当是父母吵架,她觉得一切都会变好。
“姐姐,妈妈怎么了?”
安宁有些紧张地拉着她的手。
安若看着六岁的妹妹,她抱住对方,安慰道:“没事的,你身上都脏脏的,姐姐帮你洗澡吧。”
初中是寄宿学校,即便周末回家她也是泡在苏老师的教室里,她根本没照顾过安宁。
安宁却总是摇摇头,“我自己可以洗。”
“真的吗?”安若有些不放心。
“是啊,在家里我都是自己洗的,我也可以自己洗头。”安宁坚持地说:“爸爸也让我自己洗澡。”
安若只当现在的小孩子和以前不同,便没再说什么。
等到晚上吃完饭后,母亲才同她们说已经与父亲办好了离婚证。
安若那一刻有些恍惚,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离婚……为什么?”
“只是妈妈……”母亲的神情格外疲惫,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只是淡淡地说:“是妈妈和爸爸根本不相爱了而已。”
安若愣愣点头,她一时说不出任何话语。
“对不起安若……”
“没事的。”安若看着一反常态哭泣的母亲,说实话她难以接受现实。尽管她回顾童年,对父亲没有多么深刻的印象,但至少父亲没有骂过她,该给的钱也会给,她觉得这样的父亲已经赶超麦黎和席优绒的父亲。
比起离婚的冲击,她更加恐惧的是对未来生活的不安,她担心之后没办法与麦黎和席优绒一个学校。
“你去休息吧……宁宁的话……”母亲的话语顿住,她看向安宁没洗干净的头发,“这里的浴室和家里不一样,不好洗澡吧,这次妈妈帮你洗吧。”
安宁抱着母亲,点点头。
安若则是回到了房间里,她来回踱步,手机没有带,就算带了也不清楚该联络谁,和席优绒和麦黎说这些似乎不合适,一旦说的话她们若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怎么办?
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脆弱,她想要去找外婆问清楚,却听见屋外传来母亲凄厉的哭声,而后是不正常的哀嚎,随后是安宁的哭声。
安若被吓到了,她正要去看外婆却立刻拉着她进到了屋子里,没多久又把换好衣服的安宁送了过来。
门外传来周边邻居的喧闹声,还有一些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以及更多的是母亲对父亲的责骂。
“混蛋人渣!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让你永远都不好过!!!我立刻就去杀了你!!!”
安若觉得一切像是荒谬的闹剧,她看着抱着自己哭泣的安宁,还有哭哭囔囔拿着药膏进来的外婆,以及安宁脱去上衣露出那满身不正常的伤口时。
安若只觉得自己落入了地狱之中。
啊,多么可笑啊。
为什么一直以来没有发现呢?为什么她从未意识到这些事呢?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呢?
一切都回不去了。
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安若回过神时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唯有母亲性情大变。
母亲不再化妆,甚至直接展露身上的伤口给她看,说这是父亲打的。她偶尔会抓着安若的手,哭着说父亲常年一直打她。
安若每当想要安慰她时,母亲却又会用怨恨的目光看向她。
“为什么只有你安然无恙?”
安若第一次对母亲产生了恨与愧疚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心疼。这之后外婆外公请仙姑来看母亲,最后那仙姑劝他们把母亲送进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在这种村子里,有些人宁愿承认鬼上身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家人得了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