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隐忍得很好,那一刻惠太妃心中对无情皇帝的怨气,仍是从眼中冒了出来。她想,既然这一对兄弟都不是东西,那便让他们自己斗罢。
拿帕子擦拭眼角,惠太妃道,“我与清河,自然也去皇上那儿请罪了。皇上仁爱,给我们指点迷津,让我们来靖王府请求宽恕,还说,若靖王不再追究,他亦不多说了。”
沈姝听得只想皱眉。她本就怀疑皇帝,此时自然下意识往坏处想,心道这皇帝果然虚伪,自己担着仁爱的好名声,却放萧珠儿来打扰他们这受害之人的安宁。
惠太妃此话或许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具体事实,应当大差不差——毕竟谁敢拿皇帝撒谎。
此次她们母女虽是打扰,却也算给她带来了有用的信息。
一阵清风吹来,沈姝又咳了几声,面颊带上绯色。她抱歉地冲惠太妃道,“中秋那日落湖,受了寒气,又呛了水,昨日还好,今日却咳了起来,说话多有不便,还请太妃勿怪……”
沈姝柔柔弱弱礼礼貌貌,却让惠太妃面色尴尬,觉得自己诚意前来请罪的行为,忽然好像变成了打扰别人养病的冒失之举。
又或者t,王妃是在提醒自己,萧珠儿行为恶劣,不值得宽恕?惠太妃心中猜疑不定,面上哭道,“是我唐突,王妃受惊一场,本不该打扰的。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清河做下此等事,我却含糊不得,天刚亮便带了她来请罪。请王妃看在我的情面,以及珠儿年少无知的份上,饶她一二罢……”
牢狱
沈姝眼睛漫上水雾,神情恻然,她指了指那坐在椅上的受伤侍卫,“我知十妹年幼,可此事,却不只是我一人之事,而是事关我王府数条人命,他们亦有父母亲人……”
惠太妃看向那两个侍卫,一个包扎着脸,一个小腿断掉,确实惨不忍睹,她立即转开了脸。
沈姝又去到那马车边,抚摸车壁上深刻的刀痕,看着惠太妃哽咽道,“这一刀,再矮上两寸,砍中的便是我的头,你可知当时多么凶险……”
惠太妃无言以对,又听沈姝哭道,“太妃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亦有父母,虽他们不在人世,却在天上看着我。如若我轻易原谅伤我之人,如何对得起他们在天之灵……”
若方才惠太妃哭泣尚有三分博取同情的意味,此刻却是当真伤心,明白事情再无转圜,沈姝不可能原谅萧珠儿,替她在皇帝面前求情。
那边萧珠儿在地上跪了许久,听沈姝如此说,终于愤怒地站了起来,“母妃,你对这个卑贱村妇低声下气做什么!我只恨当时没有一刀砍死她!”
“住口!”眼见萧珠儿冥顽不灵只会搅局,惠太妃怒不可遏。她正要快步过去,却见沈姝已到了萧珠儿跟前,用力打了她一巴掌,令她白皙脸上现出五个清晰手指印。
萧珠儿也是心高气傲,觉得沈姝不敢打自己,与她僵持未躲,才挨了这重重一下。脸上的痛,比不上心中的屈辱,她立即伸手,欲将沈姝推倒在地。
萧玦一直静观沈姝,听到萧珠儿跋扈的话,眸中杀气便是一盛,此刻见萧珠儿欲要动手,更是立即上前,将沈姝往身后一护,抬脚就往萧珠儿身上一踹。
满是怒气的一脚威力不可小觑,将萧珠儿踢得翻倒在地,脸色惨白。
萧玦杀意勃发,一击之下尤不解气,转身拔出岑敬手中的刀,在岑敬劝阻的喊声中,快走两步,森然对着萧珠儿一挥。
沈姝在看见萧玦拔刀时,心脏便猛地提起。她以为他是受激失控,劝阻不及,被扬起的雪亮刀光闪得脑中一白,再回过神时,发现萧玦只是拿刀紧紧抵着萧珠儿脖颈。那刀锋利,划出浅而长的伤口,流出殷红的血来。
萧珠儿本痛得迷糊,这会儿被刀尖激得清醒起来,却又好似更加迷乱。脖子感觉到冰凉与刺痛,她分不清刀刃有没有割进自己的咽喉,只终于感受到了命悬一线的极致惶恐。
“别……别杀我!”高高在上的公主再也不见倨傲与嚣张,只发着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华服上还带着可笑的鞋印,卑微地祈求,“我不想死,求你,别杀我!”
沈姝瞧着她的狼狈模样,觉得解气,又觉得她当真不值得自己浪费时间。
萧玦手中持着滴血的刀,居高临下俯视萧珠儿,脸色比刀锋还冷,“萧珠儿,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他本欲让萧珠儿当真尝尝口中“一刀砍死”的滋味,却到底记着沈姝的话:萧珠儿虽然提到了刀,但此刻确实只动了嘴,还不到能被一刀砍死的地步。
萧珠儿趴伏在地上,脸色有一瞬间的耻辱,但脖颈间的刀令她又顺服下去。鼻尖闻到血腥味,还有血滴顺着皮肤滑落的感觉,皆令她倍觉惊恐,喃喃道,“别杀我……”
惠太妃方才被惊吓得呆住,随后清醒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妄动,这会儿见萧玦确实没有杀萧珠儿的冲动,才惊叫着跪到萧珠儿身边,又回头祈求萧玦,“王爷,求您高抬贵手……”
她又恳求地看向沈姝,希望沈姝能帮着劝一劝萧玦,但沈姝不为所动。
还是萧玦不欲再费精力,收刀轻蔑道,“将这个毒妇,押去大理寺!”
“等一等。”萧珠儿还能求饶,可见脖子上的伤十分轻微,只是萧玦方才那一脚太狠,沈姝担心她是否有了内伤——倒不是以德报怨,而是有没有内伤自己都得弄清楚,省得后来有人拿这件事找萧玦麻烦;何况萧珠儿若就这样重伤了,有人息事宁人放她逃过罪责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