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白眨了眨眼,轻轻点头,“在看到魇达生的瞬间,我心里升起的念头。”
魇达生,名如其物,无论是样子还是习性,都是一种魔性很重的生物,全身就只有一张嘴和一副胃囊,毫无思绪和大脑可言,唯一的本能就是吃进所有进入它势力范围内的活动物体,一张大嘴不但能啃噬活物的肉身,还会吞噬修真者的灵魂和元婴,胃囊看似小小一点,却能兜载世间所有贪欲。
当吞噬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魇达生就不再只是一张只有嘴和胃囊的怪物了,它能变成任何你想看到的东西。勾起人心最颤动的欲望,然后吞而食之。
细数一阵走来,他们所遇见的这几种奇珍异兽,撇开其他不谈,虽然各有功效,但是,却都有一个共通的点——吸食人的精髓。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大乘期的高手,能有几人生还?
是的,大阵中遍地是宝,尤其这第四阵到第六阵中,奇珍异兽数之不尽,灵植花草采之不竭。
但是,如果单单只是布置一个防护古神故居的大阵,古神已逝,或者说,古神早已脱离此界,遗留下的东西,即便是对修真界人来说,万分珍贵,但对于古神来说,也一定是九牛一毛。
真正能入古神眼的,一定早已被古神飞升的时候带走了,那为什么还要设下大阵来护卫这个不知所以的“故居”。甚至,还不是古神最重要的一处“故居”。
这幻星大阵又为什么会是三百七十年开启一次?既然能做到完全隐匿踪迹,如不想后人闯入此阵,找到自己的故居,完全可以将大阵和故居永久性地隐藏起来。
这其间种种困惑,一股脑地将瞿白淹没了。
但等到他顺着一点线头拨开了些许迷雾,再结合自己青元总纲中曾经无数次被自己忽略的一个阵法后,他猛地意识到一件震惊世人的事实——这幻星大阵,其实就是一个屠宰场。
每三百七十年一开启,不是为了造福修真界,古神修炼到最后,有没有修出悲天悯人的情怀尚且不好说,但是天道向来推崇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天道面前,万物也是均等的,无生无死,无贵无贱。生死天命,贵贱如昔。
古神若真修到这样境界,也就更不会有什么怜悯世人的心了,那么他布下这样一个惊天大局,也不过是所有游戏者你情我愿的事情,天下向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幻星大阵精妙难言,各种奇珍异宝比比皆是,只是,得到的同时,大概已没有人去计较真正的得失。
人们都只看到携带者药草被阵法安然传送出来的修士,却没有去统计过每年消逝在这阵法中的人员。
“不是没有统计……而是……统计不出来。”胡夜忽而开口道,眼神沉郁得能滴出墨来,眼底飘过一丝不确定,“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觉,我身边……以前一直跟着四个人,而不是只有止牧和青轩二人……”
“什么?”一句简短的话,让瞿白陡然间升起莫名惊骇。
胡夜神情莫测地看了看远方,然后收回视线,与瞿白直直地对视着,眼中一片平静,但瞿白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的强烈波涛。
“真要算起来,应该有七百多年了,那时感觉很强烈,有段时间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对于跟在身边的青轩和止牧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总觉得站在那里的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胡夜缓缓叙述着,“也曾经试探地问过青轩和止牧,二人俱无所觉。”
“直到修到大乘期后,才若有所感,觉得我身边好像少了两个人,但这两人到底是谁,去哪里了,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在我这种感觉还没有消匿前,我曾经去我修炼的洞府附近查看过,除了青轩和止牧的,我也确实找到了另外两个修炼的洞府。四个洞府恰好是呈现我们妖族护法常用的形态的。”胡夜看着瞿白,轻轻说着最后一句话,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透的苍凉。
“但是,不止是我,就是青轩和止牧也是,翻遍了我们所有记忆,也没有消失的这两人的印象。就像这两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今天以前,我也觉得一切也许只是一场虚影,就连上一次遭遇婆罗时,我也只记得有许多修士葬送在那婆罗的手上,但却对那些修士全无印象,甚至,在进阵以前,我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这件事了。”
瞿白怔怔地望向胡夜的眼底,想从其中找寻点什么,但一番探视下来,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找寻什么,他干涩地抿了抿唇,手里对两个孩子的禁锢更加严密了些,他略显沉重地开口:“你是说……如果在幻星大阵中死亡了……整个人的存在迹象,都会从他人的记忆中被抹去,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世间一样?”
胡夜眼眸深处涌起些许深沉的黑色浪花,他轻缓地摇摇头,“不,好像只有一些特定消损的才会这样。”
“……你是说,只有那些被吸食了精髓,形体全然消散在这世间的人,才会完全从人的记忆中消逝?”瞿白带着些微的震颤和惊骇,虽然他的话语中还带着点疑问的语气,实际上,在他的心中,却已经做了定论了。
让一个人消失,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抹杀一个人的存在,却不单单是武力和一些神通能随随便便就做到的,这古神到底到了什么境界,能在一阵之中布置下如此逆天的功能?!
胡夜没有应答,但是他眼中浓重的沉郁却已经向瞿白表达了他的观点,他带着点看不透的神色,越过了瞿白朝远处的林木间望去,像是透过这层层叠叠的林木直射到他想看到的那一点。